◎ 国学经典书架——《六祖坛经》全文译文
原文版 概要 行由 般若 疑问 定慧 坐禅 忏悔 机缘 顿渐 宣诏 付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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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祖坛经》概要【回目录】
《六祖坛经》是中国佛教著作中唯一被尊称为“经”的典籍。
《六祖坛经》,亦称《坛经》、《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全称《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是佛教禅宗六祖惠能说,弟子法海集录的一部经典。
《六祖坛经》记载惠能一生得法传法的事迹及启导门徒的言教,内容丰富,文字通俗,是研究禅宗思想渊源的重要依据。《坛经》可分三部份,第一部份即是在大梵寺开示“摩诃般若波罗蜜法”。第二部分,回曹溪山后,传授“无相戒”,故法海于书名补上“兼授无相戒”。第三部分,是六祖与弟子之间的问答。
六祖惠能大师(西元638—713年),祖籍河北燕山,岭南新州(广东新兴)人,俗姓卢。幼丧父,家贫,鬻(yu)薪事母。偶闻诵金刚经,萌出家之志,遂投五祖弘忍座下,并嗣其法,后于韶阳曹溪宝林寺树立法幢,大弘禅宗顿悟之旨,为达摩祖师入东土后之第六代祖师,世称六祖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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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祖坛经》第一品 行由【回目录】
时,大师至宝林,韶州韦刺史与官僚入山,请师出。于城中大梵寺讲堂,为众开缘说法。
师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余人,儒宗学士三十余人,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时作礼,愿闻法要。
大师告众曰:“善知识,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善知识,且听慧能行由得法事意。”
“慧能严父,本贯范阳,左降流于岭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遗,移来南海,艰辛贫乏,于市卖柴。时,有一客买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慧能得钱,却出门外,见一客诵经,慧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复问:‘从何所来,持此经典?’客云:‘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其寺是五祖忍大师在彼主化,门人一千有余。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大师常劝僧俗,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慧能闻说,宿昔有缘,乃蒙一客,取银十两与慧能,令充老母衣粮,教便往黄梅参礼五祖。”
“慧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不经三十余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
祖问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
慧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
慧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
五祖更欲与语,且见徒众总在左右,乃令随众作务。
慧能曰:‘慧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
祖云:‘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厂去。’
慧能退至后院,有一行者,差慧能破柴踏碓。
经八月余,祖一日忽见慧能,曰:‘吾思汝之见可用,恐有恶人害汝,遂不与汝言,汝知之否?’
慧能曰:‘弟子亦知师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觉。’
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迟滞!思量即不中用!见性之人,言下须见。若如此者,轮刀上阵,亦得见之。’
众得处分,退而递相谓曰:‘我等众人,不须澄心用意作偈,将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现为教授师,必是他得。我辈谩作偈颂,枉用心力。’诸人闻语,总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后依止秀师,何烦作偈?’
神秀思惟:‘诸人不呈偈者,为我与他为教授师。我须作偈,将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若不呈偈,终不得法,大难!大难!’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间,拟请供奉卢珍,画《楞伽经变相》及《五祖血脉图》,流传供养。神秀作偈成已,数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拟呈不得。前后经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
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书著,从他和尚看见,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数年,受人礼拜,更修何道?’
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执灯,书偈于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秀书偈了,便却归房,人总不知。秀复思惟:‘五祖明日见偈欢喜,即我与法有缘,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业障重,不合得法。圣意难测!’房中思想,坐卧不安,直至五更。
祖已知神秀入门未得,不见自性。天明,祖唤卢供奉来,向南廊壁间绘画图相,忽见其偈,报言:‘供奉却不用画,劳尔远来。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留此偈,与人诵持。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门人炷香礼敬,尽诵此偈,即得见性。
门人诵偈,皆叹:‘善哉!’
祖三更唤秀入堂,问曰:‘偈是汝作否?’
秀言:‘实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
祖曰:‘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两日思惟,更作一偈,将来吾看汝偈,若入得门,付汝衣法。’
神秀作礼而出。又经数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犹如梦中,行坐不乐。
复两日,有一童子于碓坊过,唱诵其偈。慧能一闻,便知此偈未见本性。虽未蒙教授,早识大意。遂问童子曰:‘诵者何偈?’
童子曰:‘尔这獦獠不知?大师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传付衣法,令门人作偈来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上座,于南廊壁上,书《无相偈》,大师令人皆诵,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慧能曰:‘我亦要诵此,结来生缘。上人,我此踏碓,八个余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
童子引至偈前礼拜。慧能曰:‘慧能不识字,请上人为读。’
时有江州别驾,姓张,名日用,便高声读。慧能闻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
别驾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
慧能向别驾言:‘欲学无上菩提,不得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若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
别驾言:‘汝但诵偈,吾为汝书。汝若得法,先须度吾,勿忘此言!’
慧能偈曰: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书此偈已,徒众总惊,无不嗟讶,各相谓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
祖见众人惊怪,恐人损害,遂将鞋擦了偈,曰:‘亦未见性。’众以为然。
次日,祖潜至碓坊,见能腰石舂米,语曰:‘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当如是乎!’
乃问曰:‘米熟也未?’
慧能曰:‘米熟久矣!犹欠筛在。’
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慧能即会祖意,三鼓入室。
祖以袈裟遮围,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慧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祖知悟本性,谓慧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
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听吾偈。’曰:
有情来下种, 因地果还生。
无情既无种, 无性亦无生。
祖复曰:‘昔达磨大师,初来此土,人未之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如悬丝。汝须速去,恐人害汝。’
慧能启曰:‘向甚处去?’
祖云:‘逢怀则止,遇会则藏。’
慧能三更领得衣钵,云:‘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
五祖言:‘汝不须忧,吾自送汝。’
祖相送直至九江驿。祖令上船,五祖把橹自摇。慧能言:‘请和尚坐,弟子合摇橹。’
祖云:‘合是吾渡汝。’
慧能云:‘迷时师度,悟了自度;度名虽一,用处不同。慧能生在边方,语音不正,蒙师传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
祖云:‘如是,如是。以后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慧能辞违祖已,发足南行。两月中间,至大庾岭。逐后数百人来,欲夺衣钵。
一僧俗姓陈,名慧明,先是四品将军,性行粗慥,极意参寻,为众人先,趁及慧能。
慧能掷下衣钵于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争耶?’
能隐草莽中。慧明至,提掇不动。乃唤云:‘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慧能遂出,坐盘石上。慧明作礼云:‘望行者为我说法。’
慧能云:‘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
明良久。慧能云:‘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慧明言下大悟。复问云:‘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密意否?’
慧能云:‘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边。’
明曰:‘慧明虽在黄梅,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慧明师也。’
慧能曰:‘汝若如是,吾与汝同师黄梅,善自护持。’
明又问:‘慧明今后向甚处去?’慧能曰:‘逢袁则止,遇蒙则居。’
明礼辞。
慧能后至曹溪,又被恶人寻逐。乃于四会,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时与猎人随宜说法。猎人常令守网,每见生命,尽放之。每至饭时,以菜寄煮肉锅。或问,则对曰:‘但吃肉边菜。’
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遁。’遂出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
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一众骇然。印宗延至上席,征诘奥义。见慧能言简理当,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是行者否?’
慧能曰:‘不敢!’
宗于是作礼,告请传来衣钵,出示大众。
宗复问曰:‘黄梅付嘱,如何指授?’
慧能曰:‘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
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
能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
宗又问:‘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慧能曰:‘法师讲《涅槃经》,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贵德王菩萨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阐提等,当断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性非常非无常,是故不断,名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
印宗闻说,欢喜合掌,言:‘某甲讲经,犹如瓦砾;仁者论义,犹如真金。’于是为慧能剃发,愿事为师。慧能遂于菩提树下,开东山法门。
慧能于东山得法,辛苦受尽,命似悬丝。今日得与使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会,莫非累劫之缘!亦是过去生中供养诸佛,同种善根,方始得闻如上顿教得法之因。教是先圣所传,不是慧能自智。愿闻先圣教者,各令净心,闻了各自除疑,如先代圣人无别。”
一众闻法,欢喜作礼而退。
◎ 《六祖坛经》第二品 般若【回目录】
次日,韦使君请益。师升座,告大众曰:“总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
复云:“善知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当知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吾今为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志心谛听!吾为汝说。”
“善知识,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
“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梵语,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何名‘摩诃’?‘摩诃’是大。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诸佛刹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
“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若空心静坐,即著无记空。”
“善知识,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善知识,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见一切人恶之与善,尽皆不取不舍,亦不染著,心如虚空,名之为大,故曰‘摩诃’。”
“善知识,迷人口说,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此一辈人,不可与语,为邪见故。”
“善知识,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来自由,心体无滞,即是般若。”
“善知识,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莫错用意!名为真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终日说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称国王,终不可得,非吾弟子。”
“善知识,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处所,一切时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世人愚迷,不见般若,口说般若,心中常愚,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说空,不识真空。般若无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何名‘波罗蜜’?此是西国语,唐言‘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为彼岸,故号‘波罗蜜’。”
“善知识,迷人口念,当念之时,有妄有非。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
“善知识,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最第一,无住无往亦无来,三世诸佛从中出。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变三毒为戒、定、慧。”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慧。何以故?为世人有八万四千尘劳。若无尘劳,智慧常现,不离自性。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著,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
“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般若经》,即得见性。当知此经功德无量无边,经中分明赞叹,莫能具说。此法门是最上乘,为大智人说,为上根人说。小根小智人闻,心生不信。何以故?譬如天龙下雨于阎浮提,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枣叶;若雨大海,不增不减。若大乘人,若最上乘人,闻说《金刚经》,心开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观照故,不假文字。譬如雨水,不从天有,元是龙能兴致,令一切众生、一切草木、有情无情,悉皆蒙润,百川众流,却入大海,合为一体。众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复如是。”
“善知识,小根之人,闻此顿教,犹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长。小根之人,亦复如是,元有般若之智,与大智人更无差别,因何闻法不自开悟?缘邪见障重,烦恼根深,犹如大云覆盖于日,不得风吹,日光不现。般若之智亦无大小,为一切众生自心迷悟不同。迷心外见,修行觅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若开悟顿教,不执外修,但于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
“善知识,内外不住,去来自由,能除执心,通达无碍,能修此行,与《般若经》本无差别。”
“善知识,一切修多罗及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经,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故知万法本自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缘其人中有愚有智,愚为小人,智为大人;愚者问于智人,智者与愚人说法;愚人忽然悟解心开,即与智人无别。”
“善知识,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菩萨戒经》云:‘我本元自性清净,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净名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
“善知识,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便悟,顿见真如本性。是以将此教法流行,令学道者顿悟菩提,各自观心,自见本性。若自不悟,须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识有大因缘,所谓化导令得见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识能发起故。三世诸佛、十二部经,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悟,须求善知识指示方见;若自悟者,不假外求。若一向执谓须他善知识方得解脱者,无有是处。何以故?自心内有知识自悟。若起邪迷,妄念颠倒,外善知识虽有教授,救不可得。若起正真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善知识,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本解脱;若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何名无念?若见一切法,心不染著,是为无念。用即遍一切处,亦不著一切处。但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若百物不思,当令念绝,即是法缚,即名边见。”
“善知识,悟无念法者,万法尽通;悟无念法者,见诸佛境界;悟无念法者,至佛地位。”
“善知识,后代得吾法者,将此顿教法门,于同见同行发愿受持,如事佛故,终身而不退者,定入圣位。然须传授从上以来默传分付,不得匿其正法。若不同见同行,在别法中,不得传付,损彼前人,究竟无益。恐愚人不解,谤此法门,百劫千生,断佛种性。”
“善知识,吾有一《无相颂》,各须诵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惟记吾言,亦无有益。听吾颂。”曰:
说通及心通, 如日处虚空;
唯传见性法, 出世破邪宗。
法即无顿渐, 迷悟有迟疾;
只此见性门, 愚人不可悉。
说即虽万般, 合理还归一;
烦恼暗宅中, 常须生慧日。
邪来烦恼至, 正来烦恼除;
邪正俱不用, 清净至无余。
菩提本自性, 起心即是妄;
净心在妄中, 但正无三障。
世人若修道, 一切尽不妨;
常自见己过, 与道即相当。
色类自有道, 各不相妨恼;
离道别觅道, 终身不见道,
波波度一生, 到头还自懊。
欲得见真道, 行正即是道;
自若无道心, 暗行不见道。
若真修道人, 不见世间过;
若见他人非, 自非却是左。
他非我不非, 我非自有过;
但自却非心, 打除烦恼破,
憎爱不关心, 长伸两脚卧。
欲拟化他人, 自须有方便;
勿令彼有疑, 即是自性现。
佛法在世间, 不离世间觉;
离世觅菩提, 恰如求兔角。
正见名出世, 邪见是世间;
邪正尽打却, 菩提性宛然。
此颂是顿教, 亦名大法船;
迷闻经累劫, 悟则刹那间。
师复曰:“今于大梵寺说此顿教,普愿法界众生,言下见性成佛。”
时,韦使君与官僚、道俗,闻师所说,无不省悟。一时作礼,皆叹:“善哉!何期岭南有佛出世!”
◎ 《六祖坛经》第三品 疑问【回目录】
一日,韦刺史为师设大会斋。斋讫,刺史请师升座,同官僚士庶肃容再拜,问曰:“弟子闻和尚说法,实不可思议。今有少疑,愿大慈悲,特为解说。”
师曰:“有疑即问,吾当为说。”
韦公曰:“和尚所说,可不是达磨大师宗旨乎?”
师曰:“是。”
公曰:“弟子闻‘达磨初化梁武帝’,帝问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磨言:‘实无功德。’弟子未达此理,愿和尚为说。”
师曰:“实无功德,勿疑先圣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设斋,名为求福,不可将福便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师又曰:“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真实妙用,名为功德。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自性建立万法是功,心体离念是德;不离自性是功,应用无染是德。若觅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轻,常行普敬。心常轻人,吾我不断,即自无功;自性虚妄不实,即自无德;为吾我自大,常轻一切故。”
“善知识,念念无间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
“善知识,功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是以福德与功德别。武帝不识真理,非我祖师有过。”
刺史又问曰:“弟子常见僧俗念阿弥陀佛,愿生西方。请和尚说,得生彼否?愿为破疑。”
师言:“使君善听,慧能与说。世尊在舍卫城中,说西方引化,经文分明,去此不远。若论相说,里数有十万八千,即身中十恶八邪,便是说远。说远,为其下根;说近,为其上智。人有两种,法无两般,迷悟有殊,见有迟疾。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净其心。所以佛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使君东方人,但心净即无罪;虽西方人,心不净亦有愆。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所以佛言:‘随所住处恒安乐。’使君心地但无不善,西方去此不遥;若怀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难到。今劝善知识,先除十恶即行十万,后除八邪乃过八千。念念见性,常行平直,到如弹指,便睹弥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须更愿往生?不断十恶之心,何佛即来迎请?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遥如何得达?慧能与诸人移西方于刹那间,目前便见,各愿见否?”
众皆顶礼云:“若此处见,何须更愿往生?愿和尚慈悲,便现西方,普令得见。”
师言:“大众!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门;外有五门,内有意门。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贪嗔是地狱,愚痴是畜生。”
“善知识,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须弥倒;去邪心,海水竭;烦恼无,波浪灭;毒害除,鱼龙绝。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光明,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销灭,内外明彻,不异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大众闻说,了然见性,悉皆礼拜,俱叹:“善哉!”唱言:“普愿法界众生,闻者一时悟解。”
师言:“善知识,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
韦公又问:“在家如何修行?愿为教授。”
师言:“吾与大众说《无相颂》,但依此修,常与吾同处无别;若不依此修,剃发出家于道何益?”颂曰:
心平何劳持戒, 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 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 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出火, 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 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 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 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 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 西方只在目前。
师复曰:“善知识,总须依偈修行,见取自性,直成佛道。时不相待,众人且散,吾归曹溪。众若有疑,却来相问。”
时,刺史、官僚,在会善男信女,各得开悟,信受奉行。
◎ 《六祖坛经》第四品 定慧【回目录】
师示众云:“善知识,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大众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若识此义,即是定、慧等学。诸学道人,莫言先定发慧、先慧发定各别。作此见者,法有二相,口说善语,心中不善,空有定慧,定慧不等。若心口俱善,内外一如,定慧即等。自悟修行,不在于诤;若诤先后,即同迷人,不断胜负,却增我法,不离四相。”
“善知识,定、慧犹如何等?犹如灯光。有灯即光,无灯即暗;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名虽有二,体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复如是。”
师示众云:“善知识,一行三昧者,于一切处行住坐卧,常行一直心是也。《净名经》云:‘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莫心行谄曲,口但说直;口说一行三昧,不行直心!但行直心,于一切法勿有执著。迷人著法相,执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动,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无情,却是障道因缘。”
“善知识,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若言常坐不动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却被维摩诘诃。”
“善知识,又有人教坐,看心观静,不动不起,从此置功。迷人不会,便执成颠,如此者众。如是相教,故知大错。”
师示众云:“善知识,本来正教,无有顿渐,人性自有利钝。迷人渐修,悟人顿契,自识本心,自见本性,即无差别,所以立顿渐之假名。”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无念;无住者,人之本性。于世间善恶好丑,乃至冤之与亲,言语触刺欺争之时,并将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于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
“善知识,外离一切相,名为无相。能离于相,即法体清净。此是以无相为体。”
“善知识,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于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绝即死,别处受生,是为大错。学道者思之!若不识法意,自错犹可,更误他人;自迷不见,又谤佛经。所以立无念为宗。”
“善知识,云何立无念为宗?只缘口说见性,迷人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从此而生。自性本无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说祸福,即是尘劳邪见。故此法门立无念为宗。”
“善知识,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无二相,无诸尘劳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体,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无,眼、耳、色、声当时即坏。”
“善知识,真如自性起念,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真性常自在。故经云:‘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 《六祖坛经》第五品 坐禅【回目录】
师示众云:“此门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净,亦不是不动。若言著心,心元是妄;知心如幻,故无所著也。若言著净,人性本净;由妄念故,盖覆真如,但无妄想,性自清净。起心著净,却生净妄,妄无处所,著者是妄。净无形相,却立净相,言是工夫;作此见者,障自本性,却被净缚。”
“善知识,若修不动者,但见一切人时,不见人之是非、善恶、过患,即是自性不动。”
“善知识,迷人身虽不动,开口便说他人是非、长短、好恶,与道违背。若著心著净,即障道也。”
师示众云:“善知识,何名坐禅?此法门中,无障无碍,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
“善知识,何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
“善知识,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菩萨戒经》云:‘我本元自性清净。’”
“善知识,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 《六祖坛经》第六品 忏悔【回目录】
时,大师见广韶洎四方士庶,骈集山中听法,于是升座,告众曰:“来!诸善知识,此事须从自性中起,于一切时,念念自净其心,自修自行,见自己法身,见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不假到此。既从远来,一会于此,皆共有缘。今可各各胡跪,先为传自性五分法身香,次授无相忏悔。”
众胡跪。师曰:
“一、戒香。即自心中无非、无恶、无嫉妒、无贪嗔、无劫害,名戒香。”
“二、定香。即睹诸善恶境相,自心不乱,名定香。”
“三、慧香。自心无碍,常以智慧观照自性,不造诸恶;虽修众善,心不执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贫,名慧香。”
“四、解脱香。即自心无所攀缘,不思善、不思恶,自在无碍,名解脱香。”
“五、解脱知见香。自心既无所攀缘善恶,不可沉空守寂,即须广学多闻,识自本心,达诸佛理,和光接物,无我无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脱知见香。”
“善知识,此香各自内熏,莫向外觅。”
“今与汝等授无相忏悔,灭三世罪,令得三业清净。”
“善知识,各随我语,一时道:
‘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愚迷染;从前所有恶业,愚迷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销灭,永不复起。’
‘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骄诳染;从前所有恶业,骄诳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销灭,永不复起。’
‘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染;从前所有恶业,嫉妒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销灭,永不复起。’”
“善知识,已上是为无相忏悔。”
“云何名忏?云何名悔?”
“忏者,忏其前愆,从前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是名为忏。”
“悔者,悔其后过。从今以后,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是名为悔。”
“故称忏悔。”
“凡夫愚迷,只知忏其前愆,不知悔其后过。以不悔故,前愆不灭,后过又生。前愆既不灭,后过复又生,何名忏悔?”
“善知识,既忏悔已,与善知识发四弘誓愿,各须用心正听:
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
自心烦恼无边誓愿断!
自性法门无尽誓愿学!
自性无上佛道誓愿成!”
“善知识,大家岂不道‘众生无边誓愿度’?恁么道,且不是慧能度。”
“善知识,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众生,将正见度。既有正见,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众生,各各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又‘烦恼无边誓愿断’,将自性般若智,除却虚妄思想心是也。又‘法门无尽誓愿学’,须自见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学。又‘无上佛道誓愿成’,既常能下心,行于真正,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即言下佛道成。常念修行,是愿力法。”
“善知识,今发四弘愿了,更与善知识授无相三归依戒。”
“善知识,归依觉,两足尊;归依正,离欲尊;归依净,众中尊。从今日去,称觉为师,更不归依邪魔外道,以自性三宝常自证明,劝善知识归依自性三宝: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自心归依觉,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离财色,名两足尊。自心归依正,念念无邪见,以无邪见故,即无人我、贡高、贪爱、执著,名离欲尊。自心归依净,一切尘劳爱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名众中尊。若修此行,是自归依。凡夫不会,从日至夜受三归戒。若言归依佛,佛在何处?若不见佛,凭何所归?言却成妄。”
“善知识,各自观察,莫错用心。经文分明言‘自归依佛’,不言‘归依他佛’。自佛不归,无所依处。今既自悟,各须归依自心三宝,内调心性,外敬他人,是自归依也。”
“善知识,既归依自三宝竟,各各志心。吾与说一体三身自性佛,令汝等见三身,了然自悟自性。总随我道:‘于自色身,归依清净法身佛;于自色身,归依圆满报身佛;于自色身,归依千百亿化身佛。’”
“善知识,色身是舍宅,不可言归。向者三身佛,在自性中,世人总有。为自心迷,不见内性,外觅三身如来,不见自身中有三身佛。汝等听说,令汝等于自身中,见自性有三身佛。此三身佛,从自性生,不从外得。”
“何名清净法身佛?世人性本清净,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为浮云盖覆,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善知识,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于外著境,被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得明朗。若遇善知识,闻真正法,自除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中万法皆现。见性之人,亦复如是。此名清净法身佛。”
“善知识,自心归依自性,是归依真佛。自归依者,除却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谄曲心、吾我心、诳妄心、轻人心、慢他心、邪见心、贡高心,及一切时中不善之行。常自见己过,不说他人好恶,是自归依;常须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见性通达,更无滞碍,是自归依。”
“何名圆满报身?譬如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莫思向前,已过不可得;常思于后,念念圆明,自见本性。善恶虽殊,本性无二,无二之性,名为实性。于实性中,不染善恶,此名圆满报身佛。自性起一念恶,灭万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恒沙恶尽,直至无上菩提。念念自见,不失本念,名为报身。”
“何名千百亿化身?若不思万法,性本如空;一念思量,名为变化。思量恶事,化为地狱;思量善事,化为天堂;毒害化为龙蛇;慈悲化为菩萨;智慧化为上界;愚痴化为下方。自性变化甚多,迷人不能省觉。念念起恶,常行恶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此名自性化身佛。”
“善知识,法身本具,念念自性自见,即是报身佛;从报身思量,即是化身佛。自悟自修自性功德,是真归依。皮肉是色身,色身是舍宅,不言归依也。但悟自性三身,即识自性佛。”
“吾有一《无相颂》,若能诵持,言下令汝积劫迷罪,一时销灭。”颂曰: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
拟将修福欲灭罪,后世得福罪还在。
但向心中除罪缘,名自性中真忏悔。
忽悟大乘真忏悔,除邪行正即无罪。
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
吾祖惟传此顿法,普愿见性同一体。
若欲当来觅法身,离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见莫悠悠,后念忽绝一世休。
若悟大乘得见性,虔恭合掌至心求。
师言:“善知识,总须诵取,依此修行!言下见性,虽去吾千里,如常在吾边。于此言下不悟,即对面千里,何勤远来?珍重好去!”
一众闻法,靡不开悟,欢喜奉行。
◎ 《六祖坛经》第七品 机缘【回目录】
师自黄梅得法,回至韶州曹侯村,人无知者。有儒士刘志略,礼遇甚厚。志略有姑为尼,名无尽藏,常诵《大涅槃经》。师暂听,即知妙义,遂为解说。尼乃执卷问字。
师曰:“字即不识,义即请问。”
尼曰:“字尚不识,焉能会义?”
师曰:“诸佛妙理,非关文字。”
尼惊异之,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请供养。”
有魏武侯玄孙曹叔良及居民,竞来瞻礼。时,宝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废。遂于故基重建梵宇,延师居之,俄成宝坊。师住九月余日,又为恶党寻逐,师乃遁于前山。被其纵火焚草木,师隐身挨入石中得免。石今有师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纹,因名“避难石”。师忆五祖怀会止藏之嘱,遂行隐于二邑焉。
僧法海,韶州曲江人也。初参祖师,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
师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说,穷劫不尽。听吾偈。”曰: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意中清净。
悟此法门,由汝习性;
用本无生,双修是正。
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赞曰:
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
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
僧法达,洪州人,七岁出家,常诵《法华经》。来礼祖师,头不至地。
师诃曰:“礼不投地,何如不礼!汝心中必有一物,蕴习何事耶?”
曰:“念《法华经》已及三千部。”
师曰:“汝若念至万部,得其经意,不以为胜,则与吾偕行。汝今负此事业,都不知过。听吾偈。”曰:
礼本折慢幢,头奚不至地?
有我罪即生,亡功福无比。
师又曰:“汝名什么?”
曰:“法达。”
师曰:“汝名法达,何曾达法?”复说偈曰:
汝今名法达,勤诵未休歇;
空诵但循声,明心号菩萨。
汝今有缘故,吾今为汝说;
但信佛无言,莲华从口发。
达闻偈,悔谢曰:“而今而后,当谦恭一切。弟子诵《法华经》,未解经义,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广大,愿略说经中义理。”
师曰:“法达!法即甚达,汝心不达。经本无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经,以何为宗?”
达曰:“学人根性暗钝,从来但依文诵念,岂知宗趣?”
师曰:“吾不识文字,汝试取经诵一遍,吾当为汝解说。”
法达即高声念经,至《譬喻品》,师曰:“止!此经元来以因缘出世为宗,纵说多种譬喻,亦无越于此。何者因缘?经云:‘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一大事者,佛之知见也。世人外迷著相,内迷著空;若能于相离相,于空离空,即是内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开,是为开佛知见。”
“佛,犹觉也。分为四门:开觉知见,示觉知见,悟觉知见,入觉知见。若闻开示,便能悟入,即觉知见,本来真性而得出现。汝慎勿错解经意!见他道‘开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见,我辈无分。若作此解,乃是谤经毁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见,何用更开?汝今当信:佛知见者,只汝自心,更无别佛。盖为一切众生自蔽光明,贪爱尘境,外缘内扰,甘受驱驰,便劳他世尊从三昧起,种种苦口,劝令寝息,莫向外求,与佛无二,故云‘开佛知见’。吾亦劝一切人,于自心中常开佛之知见。世人心邪,愚迷造罪,口善心恶,贪嗔嫉妒,谄佞我慢,侵人害物,自开众生知见。若能正心,常生智慧,观照自心,止恶行善,是自开佛之知见。汝须念念开佛知见,勿开众生知见。开佛知见,即是出世;开众生知见,即是世间。汝若但劳劳执念,以为功课者,何异犛牛爱尾?”
达曰:“若然者,但得解义,不劳诵经耶?”
师曰:“经有何过,岂障汝念?只为迷悟在人,损益由己。口诵心行,即是转经;口诵心不行,即是被经转。听吾偈。”曰:
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
诵经久不明,与义作仇家。
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
有无俱不计,长御白牛车。
达闻偈,不觉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师曰:“法达从昔已来,实未曾转法华,乃被法华转。”再启曰:“经云:‘诸大声闻乃至菩萨,皆尽思共度量,不能测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见。自非上根,未免疑谤。又经说三车,羊、鹿、牛车,与白牛之车,如何区别?愿和尚再垂开示。”
师曰:“经意分明,汝自迷背。诸三乘人,不能测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饶伊尽思共推,转加悬远。佛本为凡夫说,不为佛说。此理若不肯信者,从他退席。殊不知坐却白牛车,更于门外觅三车。况经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无有余乘。若二若三,乃至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词,是法皆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车是假,为昔时故;一乘是实,为今时故。只教汝去假归实,归实之后,实亦无名。应知所有珍财,尽属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无用想,是名持《法华经》。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也。”
达蒙启发,踊跃欢喜,以偈赞曰:“
经诵三千部,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宁歇累生狂。
羊鹿牛权设,初中后善扬。
谁知火宅内,元是法中王。”
师曰:“汝今后方可名念经僧也。”
达从此领玄旨,亦不辍诵经。
僧智通,寿州安丰人。初看《楞伽经》约千余遍,而不会三身四智,礼师求解其义。
师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明四智菩提。听吾偈。”曰:
自性具三身,发明成四智。
不离见闻缘,超然登佛地。
吾今为汝说,谛信永无迷。
莫学驰求者,终日说菩提。
通再启曰:“四智之义,可得闻乎?”
师曰:“既会三身,便明四智,何更问耶?若离三身,别谈四智,此名有智无身;即此有智,还成无智。”复说偈曰:
大圆镜智性清净,平等性智心无病。
妙观察智见非功,成所作智同圆镜。
五八六七果因转,但用名言无实性。
若于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
通顿悟性智,遂呈偈曰:
三身元我体,四智本心明。
身智融无碍,应物任随形。
起修皆妄动,守住匪真精。
妙旨因师晓,终亡染污名。
僧智常,信州贵溪人,髫年出家,志求见性。一日参礼。
师问曰:“汝从何来?欲求何事?”
曰:“学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礼大通和尚,蒙示见性成佛之义,未决狐疑。远来投礼,伏望和尚慈悲指示。”
师曰:“彼有何言句?汝试举看。”
曰:“智常到彼,凡经三月,未蒙示诲。为法切故,一夕独入丈室,请问:‘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大通乃曰:‘汝见虚空否?’对曰:‘见。’彼曰:‘汝见虚空有相貌否?’对曰:‘虚空无形,有何相貌?’彼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无一物可知,是名真知。无有青黄长短,但见本源清净,觉体圆明,即名见性成佛,亦名如来知见。’学人虽闻此说,犹未决了,乞和尚开示。”
师曰:“彼师所说,犹存见知,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曰:
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
此之知见瞥然兴,错认何曾解方便?
汝当一念自知非,自己灵光常显现。
常闻偈已,心意豁然,乃述偈曰:“
无端起知见,著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宁越昔时迷?
自性觉源体,随照枉迁流。
不入祖师室,茫然趣两头。”
智常一日问师曰:“佛说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愿为教授。”
师曰:“汝观自本心,莫著外法相。法无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见闻转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俱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一无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义,不在口争,汝须自修,莫问吾也。一切时中,自性自如。”
常礼谢执侍,终师之世。
僧志道,广州南海人也。请益曰:“学人自出家,览《涅槃经》十载有余,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诲。”
师曰:“汝何处未明?”
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于此疑惑。”
师曰:“汝作么生疑?”
曰:“一切众生皆有二身,谓色身、法身也。色身无常,有生有灭;法身有常,无知无觉。经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者,不审何身寂灭?何身受乐?若色身者,色身灭时,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乐。若法身寂灭,即同草木瓦石,谁当受乐?又法性是生灭之体,五蕴是生灭之用,一体五用,生灭是常。生则从体起用,灭则摄用归体。若听更生,即有情之类不断不灭;若不听更生,则永归寂灭,同于无情之物。如是,则一切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乐之有?”
师曰:“汝是释子,何习外道断常邪见而议最上乘法?据汝所说,即色身外别有法身,离生灭求于寂灭。又推涅槃常乐,言有身受用。斯乃执吝生死,耽著世乐。汝今当知,佛为一切迷人认五蕴和合为自体相,分别一切法为外尘相,好生恶死,念念迁流,不知梦幻虚假,枉受轮回,以常乐涅槃翻为苦相,终日驰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乐,刹那无有生相,刹那无有灭相,更无生灭可灭,是则寂灭现前。当现前时,亦无现前之量,乃谓常乐。此乐无有受者,亦无不受者,岂有一体五用之名?何况更言涅槃禁伏诸法,令永不生,斯乃谤佛毁法!听吾偈。”曰:
无上大涅槃,圆明常寂照。
凡愚谓之死,外道执为断;
诸求二乘人,目以为无作;
尽属情所计,六十二见本。
妄立虚假名,何为真实义?
惟有过量人,通达无取舍。
以知五蕴法,及以蕴中我,
外现众色象,一一音声相,
平等如梦幻,不起凡圣见;
不作涅槃解,二边三际断。
常应诸根用,而不起用想;
分别一切法,不起分别想。
劫火烧海底,风鼓山相击,
真常寂灭乐,涅槃相如是。
吾今强言说,令汝舍邪见,
汝勿随言解,许汝知少分。
志道闻偈大悟,踊跃作礼而退。
行思禅师,生吉州安城刘氏。闻曹溪法席盛化,径来参礼。遂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
师曰:“汝曾作什么来?”
曰:“圣谛亦不为。”
师曰:“落何阶级?”
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
师深器之,令思首众。
一日,师谓曰:“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
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绍化。谥弘济禅师。
怀让禅师,金州杜氏子也。初谒嵩山安国师,安发之曹溪参叩。让至,礼拜。
师曰:“甚处来?”
曰:“嵩山。”
师曰:“什么物,恁么来?”
曰:“说似一物即不中。”
师曰:“还可修证否?”
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
师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罗谶:‘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应在汝心,不须速说。”
让豁然契会,遂执侍左右一十五载,日臻玄奥。后往南岳,大阐禅宗。
永嘉玄觉禅师,温州戴氏子,少习经论,精天台止观法门。因看《维摩经》发明心地。偶师弟子玄策相访,与其剧谈,出言暗合诸祖。
策云:“仁者得法师谁?”
曰:“我听方等经论,各有师承。后于《维摩经》悟佛心宗,未有证明者。”
策云:“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后无师自悟,尽是天然外道。”
曰:“愿仁者为我证据!”
策云:“我言轻。曹溪有六祖大师,四方云集,并是受法者。若去,则与偕行。”
觉遂同策来参。绕师三匝,振锡而立。
师曰:“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
觉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
师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
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
师曰:“如是!如是!”
玄觉方具威仪礼拜,须臾告辞。
师曰:“返太速乎?”
曰:“本自非动,岂有速耶?”
师曰:“谁知非动?”
曰:“仁者自生分别。”
师曰:“汝甚得无生之意。”
曰:“无生岂有意耶?”
师曰:“无意,谁当分别?”
曰:“分别亦非意。”
师曰:“善哉!少留一宿。”
时谓一宿觉。后著《证道歌》,盛行于世。
禅者智隍,初参五祖,自谓已得正受。庵居长坐,积二十年。师弟子玄策,游方至河朔,闻隍之名,造庵问云:“汝在此作什么?”
隍曰:“入定。”
策云:“汝云入定,为有心入耶?无心入耶?若无心入者,一切无情草木瓦石应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识之流亦应得定。”
隍曰:“我正入定时,不见有有无之心。”
策云:“不见有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隍无对。良久,问曰:“师嗣谁耶?”
策云:“我师曹溪六祖。”
隍云:“六祖以何为禅定?”
策云:“我师所说,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
隍闻是说,径来谒师。
师问云:“仁者何来?”
隍具述前缘。
师云:“诚如所言。汝但心如虚空,不著空见,应用无碍,动静无心,凡圣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无不定时也。”
隍于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无影响。其夜,河北士庶闻空中有声,云:“隍禅师今日得道!”隍后礼辞,复归河北,开化四众。
一僧问师云:“黄梅意旨,什么人得?”
师云:“会佛法人得。”
僧云:“和尚还得否?”
师云:“我不会佛法。”
师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无美泉。因至寺后五里许,见山林郁茂,瑞气盘旋,师振锡卓地,泉应手而出,积以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忽有一僧来礼拜,云:“方辩是西蜀人。昨于南天竺国,见达摩大师,嘱方辩速往唐土。‘吾传大迦叶正法眼藏,及僧伽梨,现传六代,于韶州曹溪,汝去瞻礼。’方辩远来,愿见我师传来衣钵。”
师乃出示。次问:“上人攻何事业?”
曰:“善塑。”
师正色曰:“汝试塑看。”
辩罔措。过数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尽其妙。
师笑曰:“汝只解塑性,不解佛性。”
师舒手摩方辩顶,曰:“永为人天福田。”
有僧举卧轮禅师偈曰:“
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
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
师闻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缚。”因示一偈曰:“
慧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
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
◎ 《六祖坛经》第八品 顿渐【回目录】
时,祖师居曹溪宝林,神秀大师在荆南玉泉寺。于时,两宗盛化,人皆称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顿渐之分。而学者莫知宗趣。
师谓众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然秀之徒众,往往讥南宗祖师:“不识一字,有何所长?”
秀曰:“他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师五祖亲传衣法,岂徒然哉?吾恨不能远去亲近,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毋滞于此,可往曹溪参决。”
一日,命门人志诚曰:“汝聪明多智,可为吾到曹溪听法。若有所闻,尽心记取,还为吾说。”
志诚禀命至曹溪,随众参请,不言来处。
时,祖师告众曰:“今有盗法之人,潜在此会。”
志诚即出礼拜,具陈其事。
师曰:“汝从玉泉来,应是细作。”
对曰:“不是。”
师曰:“何得不是?”
对曰:“未说即是,说了不是。”
师曰:“汝师若为示众?”
对曰:“常指诲大众,住心观静,长坐不卧。”
师曰:“住心观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
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志诚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师处学道九年,不得契悟。今闻和尚一说,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为教示。”
师云:“吾闻汝师教示学人戒定慧法,未审汝师说戒定慧行相如何?与吾说看。”
诚曰:“秀大师说:‘诸恶莫作名为戒,诸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彼说如此,未审和尚以何法诲人?”
师曰:“吾若言有法与人,即为诳汝。但且随方解缚,假名三昧。如汝师所说戒定慧,实不可思议。吾所见戒定慧又别。”
志诚曰:“戒定慧只合一种,如何更别?”
师曰:“汝师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见有迟疾。汝听吾说,与彼同否?吾所说法,不离自性。离体说法,名为相说,自性常迷。须知一切万法,皆从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听吾偈。”曰:
心地无非自性戒,
心地无痴自性慧,
心地无乱自性定,
不增不减自金刚,
身去身来本三昧。
诚闻偈,悔谢,乃呈一偈曰:“
五蕴幻身,幻何究竟?
回趣真如,法还不净。”
师然之,复语诚曰:“汝师戒定慧,劝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劝大根智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脱知见,无一法可得,方能建立万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脱知见。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是名见性。”
志诚再启师曰:“如何是不立义?”
师曰:“自性无非、无痴、无乱,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自由自在,纵横尽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顿悟顿修,亦无渐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诸法寂灭,有何次第?”
志诚礼拜,愿为执侍,朝夕不懈。
僧志彻,江西人,本姓张,名行昌,少任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虽亡彼我,而徒侣竞起爱憎。时,北宗门人,自立秀师为第六祖,而忌祖师传衣为天下闻,乃嘱行昌来刺师。师心通,预知其事,即置金十两于座间。时夜暮,行昌入祖室,将欲加害。师舒颈就之,行昌挥刃者三,悉无所损。
师曰:“正剑不邪,邪剑不正。只负汝金,不负汝命。”
行昌惊仆,久而方苏,求哀悔过,即愿出家。师遂与金,言:“汝且去,恐徒众翻害于汝。汝可他日易形而来,吾当摄受。”
行昌禀旨宵遁。后投僧出家,具戒精进。
一日,忆师之言,远来礼觐。师曰:“吾久念汝,汝来何晚?”
曰:“昨蒙和尚舍罪,今虽出家苦行,终难报德,其惟传法度生乎!弟子常览《涅槃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
师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
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
师曰:“吾传佛心印,安敢违于佛经?”
曰:“经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言无常;善恶之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违,令学人转加疑惑。”
师曰:“《涅槃经》,吾昔听尼无尽藏读诵一遍,便为讲说,无一字一义不合经文。乃至为汝,终无二说。”
曰:“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开示。”
师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真无常义。佛比为凡夫、外道执于邪常,诸二乘人于常计无常,共成八倒,故于《涅槃》了义教中,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乐、真我、真净。汝今依言背义,以断灭无常及确定死常,而错解佛之圆妙最后微言。纵览千遍,有何所益?”
行昌忽然大悟,说偈曰:“
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
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
师曰:“汝今彻也,宜名志彻。”
彻礼谢而退。
有一童子,名神会,襄阳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来参礼。
师曰:“知识远来艰辛,还将得本来否?若有本,则合识主,试说看。”
会曰:“以无住为本,见即是主。”
师曰:“这沙弥争合取次语!”
会乃问曰:“和尚坐禅还见不见?”
师以柱杖打三下,云:“吾打汝痛不痛?”
对曰:“亦痛亦不痛。”
师曰:“吾亦见亦不见。”
神会问:“如何是亦见亦不见?”
师云:“吾之所见,常见自心过愆,不见他人是非好恶,是以亦见亦不见。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则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见、不见是二边,痛、不痛是生灭。汝自性且不见,敢尔弄人?”
神会礼拜悔谢。
师又曰:“汝若心迷不见,问善知识觅路;汝若心悟,即自见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见自心,却来问吾见与不见。吾见自知,岂代汝迷?汝若自见,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见,乃问吾见与不见?”
神会再礼百余拜,求谢过愆。服勤给侍,不离左右。
一日,师告众曰:“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
神会出曰:“是诸佛之本源,神会之佛性。”
师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
祖师灭后,会入京洛,大弘曹溪顿教,著《显宗记》盛行于世,是为荷泽禅师。
师见诸宗难问,咸起恶心。多集座下,愍而谓曰:“学道之人,一切善念、恶念,应当尽除。无名可名,名于自性;无二之性,是名实性。于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言下便须自见。”
诸人闻说,总皆作礼,请事为师。
◎ 《六祖坛经》第九品 宣诏【回目录】
神龙元年上元日,则天、中宗诏云:“朕请安、秀二师宫中供养。万机之暇,每究一乘。二师推让云:‘南方有能禅师,密授忍大师衣法,传佛心印,可请彼问。’今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愿师慈念,速赴上京。”
师上表辞疾,愿终林麓。
薛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如何?”
师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经云:‘若言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无生无灭,是如来清净禅;诸法空寂,是如来清净坐。究竟无证,岂况坐耶?”
简曰:“弟子回京,主上必问。愿师慈悲,指示心要,传奏两宫及京城学道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明无尽。”
师云:“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明明无尽,亦是有尽,相待立名。故《净名经》云:‘法无有比,无相待故。’”
简曰:“明喻智慧,暗喻烦恼。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烦恼,无始生死,凭何出离?”
师曰:“烦恼即是菩提,无二无别。若以智慧照破烦恼者,此是二乘见解,羊、鹿等机,上智大根悉不如是。”
简曰:“如何是大乘见解?”
师曰:“明与无明,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
简曰:“师说不生不灭,何异外道?”
师曰:“外道所说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不生。我说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不灭,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
简蒙指教,豁然大悟,礼辞归阙,表奏师语。
其年九月三日,有诏奖谕师曰:“师辞老疾,为朕修道,国之福田。师若净名,托疾毗耶,阐扬大乘,传诸佛心,谈不二法。薛简传师指授如来知见,朕积善余庆,宿种善根,值师出世,顿悟上乘。感荷师恩,顶戴无已。并奉磨衲袈裟,及水晶钵,敕韶州剌史修饰寺宇,赐师旧居为国恩寺。”
◎ 《六祖坛经》第十品 付嘱【回目录】
师一日唤门人法海、志诚、法达、神会、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等,曰:“汝等不同余人,吾灭度后,各为一方师。吾今教汝说法,不失本宗。先须举三科法门,动用三十六对,出没即离两边,说一切法莫离自性。忽有人问汝法,出语尽双,皆取对法,来去相因。究竟二法尽除,更无去处。”
“三科法门者,阴、界、入也。阴是五阴——色、受、想、行、识是也。入是十二入,外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内六门——眼、耳、鼻、舌、身、意是也。界是十八界,六尘、六门、六识是也。自性能含万法,名含藏识;若起思量,即是转识。生六识,出六门,见六尘,如是一十八界,皆从自性起用。自性若邪,起十八邪;自性若正,起十八正。若恶用即众生用,善用即佛用。用由何等?由自性有。”
“对法,外境无情五对:天与地对,日与月对,明与暗对,阴与阳对,水与火对。此是五对也。”
“法相、语言十二对:语与法对,有与无对,有色与无色对,有相与无相对,有漏与无漏对,色与空对,动与静对,清与浊对,凡与圣对,僧与俗对,老与少对,大与小对。此是十二对也。”
“自性起用十九对:长与短对,邪与正对,痴与慧对,愚与智对,乱与定对,慈与毒对,戒与非对,直与曲对,实与虚对,险与平对,烦恼与菩提对,常与无常对,悲与害对,喜与嗔对,舍与悭对,进与退对,生与灭对,法身与色身对,化身与报身对。此是十九对也。”
师言:“此三十六对法,若解用,即道贯一切经法,出入即离两边。”
“自性动用,共人言语,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若全著相,即长邪见;若全执空,即长无明。执空之人有谤经,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两字亦是文字。见人所说,便即谤他言著文字。汝等须知,自迷犹可,又谤佛经。不要谤经!罪障无数!
“若著相于外,而作法求真;或广立道场,说有无之过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得见性。但听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而于道性窒碍。若听说不修,令人反生邪念。但依法修行,无住相,法施。汝等若悟,依此说,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
“若有人问汝义,问有将无对,问无将有对;问凡以圣对,问圣以凡对。二道相因,生中道义。如一问一对,余问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设有人问:‘何名为暗?’答云:‘明是因,暗是缘,明没即暗,以明显暗,以暗显明,来去相因,成中道义。’余问悉皆如此。汝等于后传法,依此转相教授,勿失宗旨!”
师于太极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门人往新州国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七月一日,集徒众曰:“吾至八月,欲离世间。汝等有疑,早须相问,为汝破疑,令汝迷尽。吾若去后,无人教汝。”
法海等闻,悉皆涕泣。惟有神会,神情不动,亦无涕泣。
师云:“神会小师,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哀乐不生。余者不得,数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为忧阿谁?若忧吾不知去处,吾自知去处。吾若不知去处,终不预报于汝。汝等悲泣,盖为不知吾去处。若知吾去处,即不合悲泣。法性本无生灭去来,汝等尽坐,吾与汝说一偈,名曰《真假动静偈》。汝等诵取此偈,与吾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
众僧作礼,请师说偈。偈曰:“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
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
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
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
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
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
不动是不动,无情无佛种。
能善分别相,第一义不动;
但作如此见,即是真如用。
报诸学道人,努力须用意;
莫于大乘门,却执生死智。
若言下相应,即共论佛义;
若实不相应,合掌令欢喜。
此宗本无诤,诤即失道意;
执逆诤法门,自性入生死。”
时,徒众闻说偈已,普皆作礼,并体师意,各各摄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诤。乃知大师不久住世。法海上座再拜,问曰:“和尚入灭之后,衣法当付何人?”
师曰:“吾于大梵寺说法,以至于今,抄录流行,目曰《法宝坛经》。汝等守护,递相传授,度诸群生。但依此说,是名正法。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盖为汝等信根淳熟,决定无疑,堪任大事。然据先祖达磨大师付授偈意,衣不合传。”偈曰:“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师复曰:“诸善知识!汝等各各净心,听吾说法。若欲成就种智,须达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于一切处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成坏等事,安闲恬静,虚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种,含藏长养,成熟其实。一相、一行,亦复如是。我今说法,犹如时雨,普润大地。汝等佛性,譬诸种子,遇兹沾洽,悉得发生。承吾旨者,决获菩提;依吾行者,定证妙果。听吾偈。”曰:“
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
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
师说偈已,曰:“其法无二,其心亦然;其道清净,亦无诸相。汝等慎勿观静,及空其心!此心本净,无可取舍。各自努力,随缘好去。”
尔时,徒众作礼而退。
大师七月八日,忽谓门人曰:“吾欲归新州,汝等速理舟楫。”
大众哀留甚坚。
师曰:“诸佛出现,犹示涅槃。有来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归必有所。”
众曰:“师从此去,早晚可回?”
师曰:“叶落归根,来时无口。”
又问曰:“正法眼藏,传付何人?”
师曰:“有道者得,无心者通。”
又问:“后莫有难否?”
师曰:“吾灭后五六年,当有一人来取吾首。听吾记曰:‘头上养亲,口里须餐;遇满之难,杨柳为官。’”
又云:“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萨从东方来,一出家,一在家,同时兴化,建立吾宗,缔缉伽蓝,昌隆法嗣。”
问曰:“未知从上佛祖应现已来,传授几代?愿垂开示。”
师云:“古佛应世已无数量,不可计也。今以七佛为始:过去庄严劫,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今贤劫,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文佛,是为七佛。
“已上七佛。今以释迦文佛首传:第一摩诃迦叶尊者,第二阿难尊者,第三商那和修尊者,第四优波毱多尊者,第五提多迦尊者,第六弥遮迦尊者,第七婆须蜜多尊者,第八佛驮难提尊者,第九伏驮蜜多尊者,第十胁尊者,十一富那夜奢尊者,十二马鸣大士,十三迦毗摩罗尊者,十四龙树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罗睺罗多尊者,十七僧伽难提尊者,十八伽耶舍多尊者,十九鸠摩罗多尊者,二十阇耶多尊者,二十一婆修盘头尊者,二十二摩拏罗尊者,二十三鹤勒那尊者,二十四师子尊者,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般若多罗尊者,二十八菩提达磨尊者,二十九慧可大师,三十僧璨大师,三十一道信大师,三十二弘忍大师,慧能是为三十三祖。从上诸祖,各有禀承。汝等向后,递代流传,毋令乖误。”
大师先天二年癸丑岁,八月初三日,于国恩寺斋罢,谓诸徒众曰:“汝等各依位坐,吾与汝别。”
法海白言:“和尚留何教法,令后代迷人得见佛性?”
师言:“汝等谛听!后代迷人,若识众生,即是佛性;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吾今教汝识自心众生,见自心佛性。欲求见佛,但识众生。只为众生迷佛,非是佛迷众生。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汝等心若险曲,即佛在众生中;一念平直,即是众生成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何处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故经云:‘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吾今留一偈,与汝等别,名自性真佛偈。后代之人,识此偈意,自见本心,自成佛道。”偈曰:“
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
性中邪见三毒生,即是魔王来住舍;
正见自除三毒心,魔变成佛真无假。
法身报身及化身,三身本来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见,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从化身生净性,净性常在化身中;
性使化身行正道,当来圆满真无穷。
淫性本是净性因,除淫即是净性身;
性中各自离五欲,见性刹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顿教门,忽悟自性见世尊。
若欲修行觅作佛,不知何处拟求真?
若能心中自见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见自性外觅佛,起心总是大痴人。
顿教法门今已留,救度世人须自修;
报汝当来学道者,不作此见大悠悠。”
师说偈已,告曰:“汝等好住!吾灭度后,莫作世情悲泣雨泪,受人吊问,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恐汝等心迷,不会吾意,今再嘱汝,令汝见性。吾灭度后,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违吾教,纵吾在世,亦无有益。”复说偈曰:“
兀兀不修善, 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 荡荡心无著。”
师说偈已,端坐至三更,忽谓门人曰:“吾行矣!”奄然迁化。
于时,异香满室,白虹属地,林木变白,禽兽哀鸣。
十一月,广、韶、新三郡官僚,洎门人僧俗,争迎真身,莫决所之,乃焚香祷曰:“香烟指处,师所归焉。”时,香烟直贯曹溪。
十一月十三日,迁神龛并所传衣钵而回。
次年七月出龛,弟子方辩以香泥上之。门人忆念取首之记,仍以铁叶漆布固护师颈入塔。忽于塔内白光出现,直上冲天,三日始散。
韶州奏闻,奉敕立碑,纪师道行。
师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传衣,三十九祝发,说法利生三十七载,嗣法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数。达磨所传信衣,中宗赐磨衲宝钵,及方辩塑师真相并道具,永镇宝林道场。留传《坛经》,以显宗旨,兴隆三宝,普利群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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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坛经》原文白话文译文
《坛经》解题 王雷泉 2022年4月8日农历三月初八
《坛经》,又名《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六祖坛经》、《法宝坛经》,一卷。唐代惠能(又作“慧能”)说,弟子法海集记。初集于唐开元元年(七一三),以后屡有增益和改易,日本《六祖坛经诸本集成》汇集各种版本达十一种之多,其中比较重要的有四种:一、敦煌写本,题为《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分为五十七节。有敦煌本(见藏于英国伦敦博物馆)、敦博本(见藏于我国敦煌县博物馆)二种本子,同源于成于唐开元二十一年(七三三)至贞元十七年(八O一)之间的敦煌原本,一般以此为最古本。二、宋代惠昕本,题作《六祖坛经》,二卷,分十一门。三、元代德异本,题作《六祖大师法宝坛经》,不分卷,开为十品。四、元代宗宝本,题作《六祖大师法宝坛经》,也分作十品,但品名与德异本不同。各版内容相差很大,以宗宝本流传最广,此本以径山方册本为主,其明北藏本、清藏本均有增减,收入《大正藏》第四十八册,另有上海医学书局一九二二年版丁福保《六祖坛经笺注》本,本书解题据此。通行另有中华书局一九八三年版郭朋《坛经校释》本(内收敦煌本)、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三年版杨曾文《敦煌新本〈六祖坛经〉》本(内收敦博本)等。
惠能(六三八-七一三),俗姓卢,祖籍范阳(今河北涿县),后因其父被贬官岭南,遂定居于新州(今广东新兴县东)。惠能三岁丧父,从小随母砍柴度日。龙朔元年(六六一),投蕲州黄梅县(今属湖北)东山寺弘忍门下,初以“行者”身份在碓房舂米,后由提出与首座神秀不同的“传法偈”而得弘忍赏识,并因闻《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悟道,被付与禅宗东土初祖菩提达磨所传的袈裟,辞师南归。隐居十五年后,于仪凤元年(六七六)在南海(今广州)法性寺正式出家受戒,公开从事传教活动。以后回韶州,住曹溪宝林寺。惠能以顿悟成佛立说,经门下神会提倡,称为“南宗”,以区别于神秀主张渐悟成佛的“北宗”。以后南宗独行天下,惠能成为禅宗第六代祖师,门下衍为沩仰、临济、曹洞、云门、法眼五宗,成为中国禅宗的实际创始人。事迹见载于《坛经》、法海《坛经略序》、《宋高僧传》卷八、《景德传灯录》卷五,以及王维《六祖能禅师碑铭》、柳宗元《曹溪大鉴禅师碑》、刘禹锡《大鉴禅师第二碑》等。法海的生平事迹见《全唐文》卷九百十五。
《坛经》是一部记载惠能生平事迹及其教说的禅宗根本经典。“坛”指戒坛,指惠能应韶州剌史韦璩之邀,在韶州大梵寺为僧俗一千多人设坛授戒说法;“坛经”,即对这次依据《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说法的记录,并添入惠能以后的言行编集而成。中国僧人撰述被称为“经”者,唯此一部,或谓随顺当时戒律性书籍的称法,如道宣所著《戒坛图经》、《祇洹寺图经》之类;或谓寓有深意,特别推崇惠能的教法,与佛陀相侔。书前有元代德异的《序》和宋代契嵩的《赞》,书末有法海等集的《六祖大师缘起外记》等。全书分为十品:
一、行由品。记叙惠能的生世及得法传宗的经过。惠能从弘忍处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的心要,乃作偈曰:“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于隐居十五年后,以“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一语,惊动广州法性寺听讲《涅槃经》法会大众,遂公开所传衣钵,依印宗出家,开弘忍所传“东山法门”。印宗后来成为惠能的弟子。
二、般若品。提出众生当前心性,即是般若真空,若能于一切法不取不舍,般若即生,故修行必须“自识本心,自见本性。”由此对出世的佛法提出了全新的看法:“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正见名出世,邪见名世间;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
三、疑问品。认为佛性本有,解脱全凭自力,“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只要“明心见性”,即是成佛。针对当时侧重他力的往生净土法门,提出“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为后世“唯心净土,自性弥陀”说的根源。
四、定慧品。提出《坛经》的核心思想:“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相是于相而离相,无念是于念而无念,无住是于一切之上念念不住。此中,特别注重无念,即认识境界而不为境界所转,面对世俗世界而不为世俗世界所制。“真如自性起念,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真性常自在。”
五、坐禅品。在“人性本净”的前提下,对“禅定”一词作了重新界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
六、忏悔品。改变传统佛教皈依佛、法、僧三宝的说法,提出自归依觉、正、净“自心三宝”。并论证于自身中有佛的法、报、化三身。自性根本清净,此即“清净法身佛”;用自性所生的般若之光扫除感官欲望,即获得“圆满报身佛”;只要一念向善,便生智慧,此即“自性化身佛”。
七、机缘品。记叙惠能与弟子无尽藏尼、法海、法达、智通、智常、志道、行思、怀让、玄觉、智隍等的说法机缘。
八、顿渐品。针对当时禅宗中南北、顿渐等问题,提出:“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九、宣诏品。述神龙元年(七O五),中宗闻其玄风,遣内侍薛简迎请入京,惠能称病不起,诏赐衲衣宝帛,敕韶州剌史修饰宝林寺。在与薛简谈话中,惠能批评京师禅德“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的说法,指出:“道由心悟,岂在坐也。”
十、付嘱品。记叙惠能寂前对弟子付嘱之语及身后之事。对神会等提出运用语言“不失本宗”的原则,即分析三十六对概念,出没即离两边。对文字语言,“若全着相,即长邪见;若全执空,即长无明。”
《坛经》是中国僧人的全部撰作中,唯一被尊为“经”的一部书。是禅宗理论的根本典据,对中国佛学乃至中国哲学史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元代德异评价说:“原其五宗纲要,尽出《坛经》。夫《坛经》者,言简义丰,理明事备,具足诸佛无量法门。”(《坛经序》)
有关《坛经》的研究著作主要有:胡适《坛经考》、日本宇井伯寿《第二禅宗史研究》、柳田圣山《初期禅宗史之研究》、印顺《中国禅宗史》等书的相关章节。《坛经》的校注本有丁福保《六祖坛经笺注》、郭朋《坛经校释》、杨曾文《敦煌新本〈六祖坛经〉》本等。
(王雷泉撰,《中国学术名著提要·宗教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
◎ 《六祖坛经》第一品 行由【回目录】
唐高宗仪凤二年春天,六祖大师从广州法性寺来到曹溪南华山宝林寺,韶州刺史韦璩和他的部属入山礼请六祖到城里的大梵寺讲堂,为大众广开佛法因缘,演说法要。六祖登坛陞座时,闻法的人有韦刺史和他的部属三十多人,以及当时学术界的领袖、学者等三十多人,暨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时向六祖大师礼座,希 望听闻佛法要义。
六祖对大众说:“善知识!每个人的菩提自性本来就是清净的;只要用此清净的菩提心,当下就能了悟成佛。善知识!先且听我惠能求法、得法的行由与经历事略:
我的父亲原本设籍范阳,后来被降职流放到岭南,于是作了新州的百姓。我这一生很不幸,父亲早逝,遗下年老的母亲和我相依为命。后来迁移到南海,每天只靠卖柴来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困苦。
有一天,有位顾客买柴,嘱咐我把柴送到客店去。客人把柴收下后,我得了钱退出门外时,看见一位客人正在读诵佛经。我一听那位客人所诵的经文,心里顿时豁然开悟,于是问那位客人说:‘请问您诵念的是甚么经?’
客人答说:‘《金刚经》。’
我再问他:‘您从那里来?如何得以持诵这部经典?’
客人答说:‘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那是弘忍大师住持教化的道场,跟随他参学的门人有一千余人。我就是去东禅寺礼拜五祖,而听受此经的。大师经常劝出家、在家二众说,只要持诵《金刚经》,自然就能够见到自心本性,当下就能了悟成佛。’
我听了客人的这一番话,也想去参拜五祖。由于过去结下的善缘,承蒙一位客人给我十两银子,教我备足母亲的生活所需,然后就到黄梅县参拜五祖。我将母亲安顿好了以后,辞别母亲,不到三十多天,就到黄梅礼拜五祖。
五祖见了我就问:‘你是甚么地方的人?来这里想要求些甚么?’
我回答说:‘弟子是岭南新州的百姓,远道而来礼拜大师,只求作佛,不求别的。’
五祖说:‘你是岭南人,又是獦獠,如何能作佛呢?’
我说:‘人虽有南北的分别,佛性根本没有南北的分别!獦獠身与和尚身虽然不同,但是本自具有的佛性又有甚么差别呢?’
五祖还想和我多谈些话,但看见徒众随侍在左右,于是命令我跟随大众去作务。我问:‘惠能禀白和尚!弟子自心常常涌现智能,不离自性,这就是福田。不知和尚还要教我作些甚什么事务?’
五祖说:‘你这獦獠根性太利,不必再多说,到槽厂作务去吧!’
我退出后,来到后院,有一位行者叫我劈柴、舂米,就这样工作了八个多月的时间。
有一天,五祖到后院来,看到我就说:‘我想你的见解可用,只是恐怕有恶人对你不利,所以不和你多说。你知道吗?’
我回答说:‘弟子也知道师父的心意,所以一直不敢走到法堂前来,以免引人生疑。’
有一天,五祖召集所有的门下弟子,‘我向你们说:世间的众生在生死苦海里沉沦,如何解脱生死,这是亟待解决的一件大事。你们整天只知道修福,不知道要 求出离生死苦海。自己的真心本性如果迷而不觉,只是修福,又如何能得度呢?你们各自回去观照自己的智能,看取自己本心的般若自性,然后各作一首偈颂来给我看,如果能悟得佛法大意,我就传付衣法给你,作为第六代祖师。大家赶快去!不得延迟停滞!佛法一经思量就不中用!如果是觉悟自性的人,一言之下自能得见。 这样的人,即使在挥刀作战的紧急关头,也能于言下立见自性。’
大众听了五祖的吩咐后退下,彼此互相商量说:‘其实我们大家也不必去澄静思虑,费尽心力地作偈子,因为即使呈了偈子给和尚看,又有甚么用呢?神秀上座 现在是我们的教授师,不用说,一定是他中选。如果我们轻率冒昧地去作偈子,那只是枉费心力罢了。’众人听到这些话以后,全都止息了作偈子的念头,大家都 说:‘我们以后就依止神秀上座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去作偈子呢?’
神秀也暗自在想:‘他们都不呈偈的原因,是因为我是他们的教授师,所以我必须作偈呈送给和尚看;如果我不呈偈,和尚如何能知晓我心中见解的深浅呢?我呈偈的用意,如果是为了追求佛法,那就是善的;如果是为了觅求祖位,那就是一种恶行,这和一般处心积虑地贪图圣位的凡夫心又有甚么不同呢?如果我不呈偈请 和尚印证,终究不能得法。这件事实在是教人为难!教人为难啊!’
在五祖法堂前,有三间走廊,原本准备延请供奉卢珍居士来绘画《楞伽经》变相及五祖血脉图,以便后世有所流传,有所供养。
神秀作好了偈颂以后,曾经数度想呈送给五祖,但走到法堂前,总是心中恍惚,汗流全身,想要呈上去,却又犹豫不决。就这样前后经过了四天,共有十三次未得呈偈。神秀于是想到:‘不如把偈颂写在法堂前的走廊下,由和尚自行看到,如果和尚看了以后说好,我就出来礼拜,说是我神秀作的;如果说不好,那就只能怪自己枉来山中数年,空受众人恭敬礼拜,还修甚么道呢?’
于是,就在当天夜里三更时分,神秀不使人知,悄悄地走出房门,自己掌灯,把偈颂写在南廊的墙壁上,以表露他心中的见解。偈颂说:
身体是菩提树,心灵如明镜台,
时时勤加拂拭,勿使惹着尘埃。
神秀写好偈颂以后,便回到自己的寮房,全寺大众都不知道这件事。神秀又想:‘明天五祖看见这首偈语,如果欢喜,就是我与佛法有缘;如果说不好,自然是 我自己心里迷误,宿昔业障太过深重,所以不该得法。五祖的圣意实在是难以揣测啊!’神秀在房中左思右想,坐卧不安,一直到五更时分。
其实,五祖早已知道神秀还未入门,不曾得见自性。天明后,五祖请卢供奉来,准备去南边走廊墙上绘画图相。这时忽然看到神秀那首偈颂,于是对卢供奉说: ‘供奉!不用画了,劳驾你远道而来。经上说:凡所有相,都是虚妄的。所以只留下这首偈颂,让大众诵念受持。如果能够依照这首偈颂修行,可免堕入三恶道;依照这首偈颂修行,也能获得很大的利益。’于是告诉弟子们应当对偈焚香恭敬礼拜,大家都诵持这首偈颂,就可以见到自性。弟子们读诵此偈后,都赞歎说:‘很 好!’
夜半三更,五祖把神秀叫进法堂,问道:‘那首偈颂是你写的吗?’
神秀答道:‘确实是弟子所作,弟子不敢妄求得祖位,只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是否有一点智能?’
五祖说:‘你作的这首偈子还没有见到自性,只是门外汉一个,未曾进门入室。这样的见解,要想用它来觅求无上菩提,终究不可得。无上菩提必须言下就能认识自己的本心,见到自己的本性是不生不灭的。在一切时中,念念都能见到自己的真心本性,一切万法无滞无碍;只要能认识真如自性,自然一切法皆真,一切的境 界自亦如如不动而无生无灭。这如如不动的心,就是离绝人我、法我二执而显现的真实性。若是这样见得,即是无上菩的自性了。你暂且回去思惟一两天,再作一偈送来给我看,如果你的偈能入得门来,我就把衣法传付给你。’神秀行礼退出。
又经过几天,神秀仍然作不成偈,心中恍惚,神思不安,好像在梦中,行走坐卧都闷闷不乐。
又过了两天,有一童子从碓坊经过,口中诵念着神秀的偈,我一听就知道这首偈还没有见到自性。虽然我不曾蒙受教导,但是早已识得佛法大意,就问童子说:‘你诵的是甚么偈呢?’
童子说:‘你这獦獠不晓得,五祖大师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是生死;大师要传付衣钵佛法,所以命门人作偈来看,如果悟得大意,就传付衣法,让他作第六代祖师。神秀上座在南边走廊的墙壁上写了这首无相偈,大师教众人都诵念,说依这首偈去修持,可得大利益。’
我说:‘上人!我在这里舂米已经八个多月了,不曾走到法堂前,请上人也能引导我到偈颂前去礼拜。’
童子引我到偈颂前礼拜,我说:‘惠能不认识字,请上人替我读通一遍。’这时有位江州别驾,姓张名日用,便高声朗诵。我听了以后,对张别驾说:‘我也有一首偈,希望别驾代为书写。’
张别驾说:‘你也会作偈,这倒是稀奇!’
我对张别驾说:‘要学无上正觉,不可轻视初学。下下等的人也会有上上等的智能;上上等的人也会有没心智的时候。如果随便轻视人,就会有无量无边的罪过。’
张别驾说:‘你就把偈语念诵出来吧!我为你写上,将来如果你得法,务必先来度我,请不要忘了我的话。’
我的偈颂是这样说的:
菩提本来没有树,明镜本亦不是台,
自性原无一物相,何处惹着尘埃来?
这首偈写就以后,五祖的门下弟子无不赞叹惊讶,相互议论说:‘真是奇怪啊!实在不能单凭相貌来看人哩!为何才没多久的时间,他竟然成就了肉身菩萨?’
五祖看到大家这样大惊小怪,恐怕有人对我不利,于是就用鞋子擦掉了这首偈语,说:‘也是没有见性!’大家以为真是这样。
第二天,五祖悄悄地来到碓坊,看见我腰上绑着石头正在舂米,说:‘求道的人为了正法而忘却身躯,正是应当这样!’
于是问我说:‘米熟了没有?’
我回答:‘早就熟了!只是欠人筛过。’
五祖于是用锡杖在碓上敲了三下而后离开。我当下已领会五祖的意思,于是在入夜三更时分,进入五祖的丈室。五祖用袈裟遮围,不使别人看到,然后亲自为我讲说《金刚经》,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我就在这一句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的真理。于是我向五祖启陈说:‘原来自性本来就是如此清净的呀! 原来自性本来就是没有生灭的呀!原来自性本来就是圆满具足的呀!原来自性本来就是没有动摇的呀!原来自性本来就能生出万法的呀!’
五祖听了,知道我已悟得自性,便对我说:‘不能认识自己的本来心,即使多闻佛法也没有益处。如果能认识自己的本来心,见到自己的本来自性,即可称为调御丈夫、天人师、佛。’
我在三更时分受法,所有的寺众都不知道,五祖就把顿教心法及衣钵传授给我,并且嘱咐我说:‘你已经是第六代祖师了,要好好地自行护念,广度众生,将此心法流传到后世,不要使它断绝!’听我说偈:
‘众生田中下佛种,因地成熟佛果生;
无情亦是无佛种,无佛种性无佛生。’
五祖又说:‘过去达摩祖师来中国,传法师承为世人所未信,所以要传这个衣钵作为凭证,代代相传。其实佛法则在以心传心,都是要使人自己开悟,自己得解。自古以来,诸佛只是传授自性本体,诸师只是密付自性本心。衣钵是争夺的祸端,止于你身,不可再传!如果继续再传衣钵,必将危及生命。你必须赶快离开这 里,恐怕有人要伤害你。’
我听了后,问五祖说:‘我应该向甚什么地方去弘法度众呢?’
五祖说:‘你到广西怀集的地方就可停留,到广东四会的地方则隐藏。’
我在三更时分领得衣钵后,对五祖说:‘我原是南方人,向来不熟悉这里的山路,如何才能走到江口呢?’
五祖说:‘你不必忧虑,我亲自送你去。’
五祖一直送我到九江驿,让我上船,五祖自己把橹摇船。我说:‘和尚请坐!弟子应该摇橹。’
五祖说:‘应该是我度你。’
我说:‘迷的时候由师父度,悟了就要自己度;度的名称虽然一样,但它的用处不一样。我生长在偏远的地方,讲话的语音不正,承蒙师父传授心法,现已开悟,只应自性自度。’
五祖说:‘是的!是的!以后佛法要靠你弘传。三年以后,我就要示寂,你要珍重,一直向南走,也不要急于说法,佛法是很难兴盛起来的。’
我辞别了五祖,动身向南方走,大约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到了大庾岭。有数百人从后面追赶而来,想要夺取衣钵。其中有一位僧人,俗姓陈,名叫惠明,在家时曾经做过四品将军,性情粗鲁,参禅求道的心却很积极。他急着要追寻我,比其它人先一步追上了我。我把衣钵扔在石头上,说:‘这袈裟是代表传法的信物,可以用暴力来争夺吗?’说完我就隐避到草丛中。
惠明赶到,提拿衣钵不动,于是大声喊道:‘行者!行者!我是为求法而来,不是为夺衣钵而来。’
于是我从草丛中走出来,盘坐在石头上。惠明作礼,说道:‘希望行者为我说法。’
我说:‘既然你是为求法而来,先要屏除心识中的一切缘影,不要使有一念生起,我再为你说法。’
惠明默然而立。经过许久,我说:‘不思量善,不思量恶,就在这时,那个是明上座的本来面目呢?’
惠明在此言下忽然契悟,又再问道:‘除了已经说过的密语、密意以外,还更有其它的密意吗?’
我说:‘既然已经对你讲了,就不是秘密。你如果能反观自照,究明自性的本源,秘密就在你身边。’
惠明说:‘我虽然在黄梅五祖座下参学,实在未曾省悟自己的本来面目,今承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现在行者就是我的师父了。’
我说:‘既然你这样说,我和你同以黄梅五祖为师,好好自行护念。’
惠明又问:‘我今后要向甚么地方去呢?’
惠能说:‘你到江西袁州的地方就可以停止,到蒙山的地方就可以安住。’于是惠明作礼辞别而去。
后来我到了曹溪,又被恶人追寻,于是就在四会避难,隐藏在猎人队中十五年。在这期间,我时常随机为猎人说法。猎人常令我守网,每当我看见禽兽落网被捕,便将牠们统统放生。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就以蔬菜寄煮在肉锅中,有人问起,就对他说:‘我只吃肉边的蔬菜。’
有一天,我暗自在想:‘应当是出来弘法的时候了,不能永远隐遁下去。’于是我离开了猎人队,来到广州法性寺,遇上印宗法师正在讲《涅槃经》。当时有一阵风吹来,旗幡随风飘动,一个僧人说这是‘风动’,另外有一个僧人则说是‘幡动’,两个人为此争论不休。我走上前向他们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仁 者的心在动。’大众听到了,都十分惊异。
印宗法师请我坐到上席,询问佛法奥义。他听我说法,言辞简洁,说理透彻,并非从文言字句中来,于是问道:‘行者一定不是平常人!很早就听说黄梅五祖的衣法已经传到南方,莫非就是行者吗?’
我说:‘不敢!’
于是印宗法师向我作礼,请我出示五祖传授的衣钵给大家看。印宗法师又再问说:‘黄梅五祖传付衣法时,有甚么指示吗?’
我说:‘指示是没有,只讲见性,不论禅定解脱。’
印宗法师问:‘为甚么不论禅定与解脱呢?’
我说:‘因为讲禅定解脱,就有能求、所求二法,这就不是佛法;佛法是没有分别对待的不二之法。’
印宗法师又问:‘甚么是佛法的不二之法呢?’
我说:‘法师讲的《涅槃经》,阐明佛性就是佛法的不二之法。譬如高贵德王菩萨问佛陀说: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不信佛法的一阐提,是否就永断善根佛性了呢?佛陀说:善根有二种,一是常,二是无常,佛性不是常也不是无常,因而说为不断,这就名为不二之法;一是善,二是不善,佛性是非善也非不善,因此名为不 二之法。五蕴与十八界,凡夫见之为二,有智能的人通达事理,知其性本无二无别,无二无别的性就是佛性。’
印宗法师听了我所说的法,心生欢喜,合掌恭敬地说:‘我给别人讲经,犹如瓦片石砾;仁者论述义理,犹如那精纯的真金。’
于是为我剃除须发,并且愿意事奉我为师。我就在智药三藏手植的菩提树下开演东山顿宗法门。
我自从在东山得法以后,受尽辛苦,生命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今天能够和刺史官僚及僧尼道俗同在此法会中,无非是多劫以来所结的法缘,也是宿昔供养诸佛,共同种下的善根,方能听闻这顿教得法的因缘。教法是过去的圣人所传下来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聪明智能。愿意听闻古圣教法的,各自先行净心;听完之后,各自 去除疑惑,就像过去的圣人一样没有差别了。”
大众听完惠能大师的说法后,心生欢喜,作礼而去。
◎ 《六祖坛经》第二品 般若【回目录】
第二天,韦刺史又来向六祖大师请求开示,大师登上法座,对大众说:‘大家先清净自心,一起来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又说:‘善知识!菩提智能,世间众 生本来人人有都有,只因一念心迷,不能自悟,必须借助大善知识的指导,才能见到自己的本性。大家应当知道,不论愚人或智人,佛性本来没有差别,只是因为有迷和悟的不同,所以才有愚人和智人的差异’我现在为你们说‘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法,让你们各自得以开发智能。专心倾听!我为你们说:
善知识!世人一天到晚口念般若,却不能认识自心本性中的般若,就如同饥饿的人,说食终不能饱。如果整天只是口里说空,而不能实践,虽历万劫,也不能得见自性,终究无法受益。
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印度语,翻译成中文就是用大智能度到彼岸。这必须要从内心里去实行,不是只在口头上称念的。如果只是口说而心不行,那就如幻、化、露、电,终归空过;如果口念而且心行,即能心口相应契合,这时清净的菩提自性就是人人本具的天真佛,离开自性之外并无别佛。甚么叫做摩诃呢?摩诃 的译义是‘大’,这是说菩提心量广大,好像虚空一样,没有边际,也没有方圆大小、青黄赤白、上下长短、瞋怒喜乐、是非善恶、头尾等对待分别。一切诸佛国土,都如同虚空一样。世人的灵妙真如本来是空,并无一法可得;诸法自性本来空寂,也是如此。
善知识!不要听我说空,便又执着空。第一不要执着空!如果心里空无所有的静坐,这就是执着无记空。
善知识!世界虚空,能含容万物的种种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全都含藏在虚空之中。世人的妙性真空,含藏万法也是如此。
善知识!自性能含藏万法,这就是大,万法就在每个人的自性之中。如果见到任何人,无论是善是恶,全都能不取不舍,也不染着,心境朗照如同虚空,就称之为大,所以梵语叫做摩诃。
善知识!迷而不悟的人只是口说,悟了的智者则能心行。又有一类迷而未悟的人,死心静坐,甚么也不想,自以为这就是大。这样的人不足以和他说‘摩诃般若’之法,因为他们已经落入了邪见的谬误。
善知识!自性心量广大,周遍法界,用的时候历历分明,应用就了知一切。一切法即一法,一法即一切法,来去自由,心体没有障碍,这就是般若。
善知识!一切般若智,都是从自性中出生,不是从外面得来,不要错用了心思!这就叫作真性自用。一法真即一切法皆真。心要用于开发真如自性,转迷为悟的大事,不要在空心静坐等小道上用功,更不要整天口中说空,而心中不修真空之行!这就好像一个平民百姓,自称自己是国王,终究不是真。这种人不是我的弟子。
善知识!甚么叫做般若呢?梵语般若,中国话译作智能。在日常的一切处、一切时中,如果能念念不无明愚痴,常用智能行事,这就是般若行。如果一念愚妄,就尽失般若;一念离妄,就能出生般若。世间凡夫,愚迷不悟,不能见到实相般若。虽然口说般若,心中却为愚迷所惑;虽然常常自己说‘我在修行般若’,念念说 空,却不认识真空的道理。般若没有形相可说,智能心就是此无形无相而又不落断灭的般若实相。若能作如是理解,就称为般若智。
甚么叫做波罗蜜呢?这是印度话,中国话译为‘到彼岸’,从它的译义来解释,是断绝生灭。心若执着外境,就有生灭现起,如同水中波浪起伏不定,这就叫做此岸;心如果不攀缘外境,好比流水经常畅通无碍,生灭便无由现起,就叫做彼岸,所以称为波罗蜜多。
善知识!迷而不悟的人只知道口念;但是念的时候,心中有妄有非。若能念念心行,才是真实不虚的真如法性。悟得这个法的是般若法;修持这种行的是般若行。不能如是修行,就是凡夫;若能一念悟修,自身当体即与佛平等无异。
善知识!凡夫就是佛,烦恼就是菩提。前念迷惑,就是凡夫;后念觉悟,就是佛陀。前念执着于境界,就是烦恼;后念不攀缘境界,就是菩提。
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最尊贵、最高上、最第一的佛法,无住无往也无来,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诸佛都是从般若法中出生。大家应当运用大智能,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如是修行,必定能成就佛道,转变贪、瞋、痴三毒,成为戒、定、慧三无漏学。
善知识!我这个法门,从一实相般若能生出八万四千种智能。为甚么呢?因为世人有八万四千种烦恼尘劳。如果没有尘劳覆盖,般若智能便能时常现起,念念不离菩提自性。悟得这个法门的人,自然没有妄念,没有思量、执着,不起诳妄颠倒,随缘应用真如自性,以般若智能来观照事物,对于一切诸法不执着也不舍离,这 就是见性成佛。
善知识!如果想要进入甚深的一真法界及般若正定的人,必须修持般若行,持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即能见到自性。大家应当知道,这部《金刚经》有无量无边的功德,在经文里面已经很清楚地予以赞叹,不能一一细说。这法门是最上乘的教法,专为有大智能,有上等根性的人说。小根性小智能的人听闻此法,心里会 生起疑惑不信。为甚么呢?就好比天龙在阎浮提降下大雨,城市村落都顺水漂流,如同漂流的枣叶一样。如果雨是下在大海中,海水不见增加,也不见减少。大乘根性、最上乘根性的人,听闻他人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能领悟理解,知道本性里面自有般若智能,这是经常运用智能观照所得,而不是假借语言文字而成。譬 如降雨,不是从天而有,原是龙能兴云致雨,让一切众生,一切草木、有情无情,统统蒙受润泽。百川众流注入大海中,与海水合为一体,众生本性中般若智能也是如此。
善知识!小根性的人听闻此顿教法门,犹如草木一样,根性小的,如果被大雨一淋,就会全部倒下,不能继续生长。小根性的人,听闻大法的情形也是这样,他们原有的般若智能,和大智能的人并没有差别,为甚么闻此顿教法门不能开悟呢?因为他们执着邪见,所知障重,烦恼习气根深柢固,好像密云遮蔽了日光,没有风 来把云吹散,日光就不能透现出来。般若智能,人人本来具足,没有大小之分,只因为一切众生自心有迷悟的不同所致。心有迷惑,向外求法,离心觅佛,不能悟见自性,这就是小根性的人。如果领悟顿教法门,不向心外执着修行,只在自己心中经常生起正见,自然一切烦恼尘劳不能染着,这就是见到自性。
善知识!对于内外境界都不执着,来去自由,能遣除执着的心,就能通达无我,没有障碍。能如此修行,便和般若经所说的没有差别。
善知识!一切经典、所有文字、大小二乘教、十二部经,都是因人施设的,由于智能本性,才能建立。如果没有世人,自然也就没有一切万法。由此可知,一切万法原是由世人所兴设,一切经书由于人说才会有。因为世人之中有愚有智,愚昧的称为小人,有智能的称为大人。愚昧的人向有智能的人请教,有智能的人对愚昧 的人说法;庸愚的人如果忽然领悟理解、心地开朗,就和有智能的人没有差别。
善知识!一念不觉悟,就是佛也成为众生;一念觉悟时,众生就是佛。所以我们可以知道,宇宙万法都在自心之中。那么为甚么不从自己的心中直下见真如本性呢?《菩萨戒经》中说:‘我人的自性本来是清净无染的。若能识得自心,见到自性,都能够成就佛道。’《维摩诘经》中说:‘当下豁然开朗,返见自己本心。’
善知识!我在弘忍和尚那里,一听闻他说法,言下即便开悟,顿时见到真如本性,所以将此顿教法门流传广布,让学道的人顿悟菩提,各自观照自心,见到自己的本性。如果自己不能领悟,必须寻访大善知识,也就是理解最上乘法的人,直接指示正路。这善知识有大事因缘,就是所谓‘教化示导,令众生得见自性’,因为 一切善法能够由善知识发起的原故。在我人的自性中,本来就具足三世诸佛、十二部经,如果愚迷而不能自悟,必须请求善知识的指示方能得见。如果能自悟见性的人,自然不须向心外求觅;如果一味执着‘必须靠善知识,以期得到解脱’,那是错误的。为甚么呢?众生自心内原有般若智能可以自悟。如果另起邪见,迷自本心,颠倒妄想,心外的善知识虽然给予教导,也是无法得救。如果能够生起真正的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即能完全熄灭;如果能识得自性,这一悟便可以直入佛 地。
善知识!用智能观照,就能里外光明澄彻,认识自己本来的真心。如果认识了自己本来的真心,即是得到本来无碍的自在解脱,若得解脱自在,即是入于般若正定。般若正定就是一念不生,也就是对于所知所见的一切诸法,心不染着。这个‘一念不生’,应用时能遍及一切处,却又不滞着于一切处。只要清净本心,使六识 出六根门头,于六尘境中不起丝毫杂染妄念,出入来去自由自在,通畅自如,运用万端,无滞无碍,这就是般若三昧,就是自在解脱,这就叫作无念行。如果一味执着甚么都不去思考,当使心念断绝,这就是法缚,也叫作边见。
善知识!悟得无念法的人,万法都能通达,无有障碍;悟得无念法的人,即已亲见诸佛的境界;悟得无念法的人,已到达佛地的果位。
善知识!后代得到我这个法门的人,能将这个顿教法门,与见解相同、心行相同的人共同发愿信受奉持,如同事奉佛陀,终生精进而不退转的人,必定能达到圣人的境地。但是,传此法门必须传授历代祖师以来默传心印的咐嘱,不可隐匿宗门正法。如果不是同一见地、同一心行,而在其它宗派法门中修行的人,不得妄传, 以免有损他原修宗派的传承,究竟是没有益处的,尤其更怕有些愚痴的人不能了解,诽谤这个法门,将使百劫千生断绝佛的种性。
善知识!我有一首无相颂,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要记诵,无论在家出家,只要依照这首无相颂去修行就好了。如果不能自己修行,只是记诵我的话,也是没有甚么益处的。
听我说偈:
‘说法通及自心通,犹如大日处虚空。
唯有传授见性法,出世度众破邪宗。
法本不分顿与渐,迷悟时间有快慢。
只有此见性法门,庸愚的人不能知。
说法即使万般异,合则理体仍归一。
烦恼黑暗住宅中,时常须要慧日照。
邪念来时烦恼到,正念来时烦恼除。
邪正二相都不用,清净极至无余境。
菩提本是自性觉,若起心念就是妄。
净心处在妄心中,但正心念无三障。
世人着要修佛道,一切法门都不妨。
常见己过勤反省,就能与道相应和。
众生各自有其道,各自修行不相妨。
自离其道别求道,终身无法得见道。
风尘波波度一生,到头还是自懊恼。
想要得见真实道,行为正直就是道。
自己如果无道心,暗行不能得见道。
若是真正修道人,不见世间的过非。
如果只见他人过,自己有过就是错。
他人有过我无过,我责怪人自有过。
只要自止责人心,就能破除烦恼障。
憎怒喜爱不关心,长伸两脚自在卧。
想要教导感化人,自己须有方便法。
不使他人生疑惑,就是自性的显现。
佛法本就在世间,觉悟不离开世间;
离开世间寻菩提,正如费心求兔角。
正见名为出世智,邪见名为世间惑;
邪正二见尽扫净,菩提自性分明现。
这首颂是顿教法,也称做是大法船。
迷人闻法历多劫,顿悟只在刹那间。
六祖又说:‘今天我在大梵寺说的这个顿教法门,普愿世间所有的众生听了之后都能即时见性成佛。’
当时,韦刺史与官僚、僧俗弟子听了六祖所说的法后,都有所省悟。于是大家同时向六祖大师顶礼,并且赞歎道:‘太好了!想不到岭南有佛出世!’
◎ 《六祖坛经》第三品 疑问【回目录】
有一天,韦刺史为惠能大师设大会斋,吃过斋饭,韦刺史恭请大师登上法座,自己和官僚、信众们整肃仪容,向大师再行礼拜,问道:“弟子们听和尚说法,实在是微妙得不可思议。现在我有些疑问,希望和尚大发慈悲,特别为我们解释说明!”
大师说:“有甚么疑问就立刻提出来,我当为你们解说。”
韦刺史说:“和尚所说的法,岂不是达摩祖师的宗旨吗?”
大师说:“是的。”
韦刺史说:“弟子听说达摩祖师当年化导梁武帝时,武帝问:‘朕一生中建造寺庙,敕度僧人,布施财物,广设斋会,有甚么功德呢?’达摩祖师说:‘实在说并没甚么功德。’弟子不明白这个道理,希望和尚为我解说!”
大师说:“实在没有甚么功德可说。你们不要怀疑先圣的话!梁武帝心存邪见,没有认识真正的法性。建造寺庙,敕度僧人,布施设斋,这只是在求有漏的人天福报,不可将这福报当做功德。因为功德原本就在法身之中,不在修福的事相上求。”
大师又说:“能认识自性就是功,能等视一切众生就是德。念念之间没有滞碍,常能见到真如本性的真实妙用,这就叫做功德。内心谦虚卑下就是功,外面依礼而行就是德;从真如自性中建立万法就是功,心体远离一切妄念就是德;念念不离自性就是功,应用万端而不染着就是德。如果要寻求功德法身,只要依照这样去 做,就是真正的功德。如果真是修功德的人,心里就不会轻慢他人,而能普遍尊敬一切众生。如果心中经常轻慢他人,我执没有断除,自然不会有功;自己的心性虚妄不实,自然没有德;这是因为我执未除,自高自大而常常轻视一切的缘故。善知识!念念不间断就是功,心行平直就是德;自修心性就是功,自修身行就是德。善 知识!功德必须向内见到自性,而不是藉着布施供养所能求得到的,所以福德与功德是不同的。梁武帝不认识这个真理,无法契入,并不是我们的祖师有了过错。”
韦刺史又问道:“弟子常见一般出家或在家的人称念阿弥陀佛名号,发愿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请和尚解说,这样的修行是否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希望和尚为我破除心中的疑惑!”
大师说:“请韦史君用心听!我为你解说。释迦牟尼佛在舍卫城中,宣说西方接引化度的经文,很清楚地指出西方净土去此不远。若依相上说,西方距离我们娑婆世界有十万八千里,这十万八千里其实就是象征众生的十恶八邪,因为十恶八邪的障隔,所以便说西方遥远。说西方净土遥远,是为根性下劣的一般人随相而说 的;说西方净土很近,是为根性锐利的上智人随性而说的。人的根性虽有利钝两种,但佛法并没有两样。因为众生有迷和悟的差别,所以见性就有时间上迟速的不同。执迷的人着相念佛求生西方净土,觉悟的人只求净化自己的心,所以佛说:‘随着自心清净,自然佛土清净。’
使君!东方人只要能使心清净,就没有罪业;反过来说,即使是西方人,如果心不清净,一样是有罪过的。东方人造了罪业,就想念佛求生到西方极乐世界;那么西方人造了罪,念佛要求生到那一个国土去呢?凡夫愚人不能了悟自性,不认识自己身中自有净土,于是发愿往生东方或西方;觉悟的人到那里都一样是净土。所 以佛说:‘随身所住之处常得安乐。’
使君!只要心地没有不善,西方极乐世界就离我们不远;如果心地不善,念佛求愿往生也难以到达。现在我劝各位善知识,首先要除去十恶,就等于行了十万里路;然后再除去八邪,就又走了八千里;念念都能见到自己的本性,经常使自己行为平坦正直,那么到达西方净土就像弹指般一样的快速,就能见到阿弥陀佛了。
使君!只要你能常行十善,又何须更求往生呢?如果不断除造十恶的心,有那一尊佛会来迎接你往生净土呢?如果能了悟无生无灭的顿教法门,要见西方净土只在刹那之间;不能了悟,念佛求愿往生,则西方路途遥远,如何能够到达呢?我要为各位在一刹那间把西方移到这里来,而且当下便能见到,你们各位愿意一见西方 净土吗?”
大众一起向惠能大师顶礼说:“如果能够在这里就见到西方净土,又何必再另求往生西方呢?希望和尚慈悲,方便示现西方净土,让大家都能得见!”
惠能大师说:“各位!世间上的人,自己的色身就如同一座城,眼、耳、鼻、舌诸根好比是城门;在外面有五座门,里面有一座意门,心就是土地,性就是国王,性王就住在心地上。自性不离心地,国王就存在;自性离开了心地,国王也就不存在。所以自性若在,则身心俱存;性若离,则身心俱坏。要作佛,须向自性中 求,切莫向身外去求作佛!自性若迷,就是众生;自性若觉,就是佛。心存慈悲,自身就是观音菩萨;能够喜舍,自身就是大势至菩萨;能净化身心,自身就是释迦牟尼佛;心地平等正直,自身就是阿弥陀佛。
心中分别人我,就是为自己了一座障碍正道的须弥山;心里起了贪欲邪念,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水;无明烦恼,就是翻滚的波浪;心存毒害,就是凶猛的恶龙;心地虚伪狂妄,就是扰人的鬼神;常在尘劳中奔波,就如同鱼鳖;贪瞋炽然,就等于自造地狱;愚痴不化,就等于无知的畜生。
善知识!经常修行十善,天堂便能现前;除去人我分别,须弥山便会崩倒;息去贪欲心,海水就会枯竭;烦恼不生,波浪就会平息;忘却毒害之心,鱼龙便会绝迹。于是自己心地上的真如觉性自然就会放大光明,外照六根门头清净无染,能破欲界六天的欲业;内照自心本性,即能消除贪瞋痴三毒,地狱等罪业也能同消灭。 如此内外光明澄彻,就如同清净的西方极乐净土一样,如果不作这样的修行,如何能到西方极乐世界呢?”
大家听了惠能大师的开示,洞然明白,照见自性,于是向六祖恭敬顶礼,同声赞歎说:“好极了!”又高唱道:“普愿法界一切众生,听闻的人都能立即觉悟。”
大师说:“善知识!如果想要修行学佛,在家也是可以,不一定要出家住寺。在家人如果能够依法修行,就好像东方人心地善良;出家住寺不能依法修行,就好像西方人心地不善。只要自心能够清净,就是自性的西方极乐世界。”
韦刺史又问:“在家人要如何修行呢?愿和尚教导我们!”
大师说:“我为大家说一首无相颂,只要依此修行,就好像经常与我同在一处;如果不这样修行,即使剃发出家,在修道上又有甚么益处呢?”偈颂说:
心地平等何须烦劳持戒?行为正直那里还用修禅?
知道报恩就能孝养父母,明白义理就能上下相怜。
懂得谦让就能尊卑和睦,能够忍辱就能制止众恶。
若能如钻木取火般勤修,污泥之中定能生出红莲。
苦口的常是治病的良药,逆耳的必是利行的忠言。
改正过失必定能生智能,维护短处必定心内非贤。
日常生活中常利益他人,成道不是只由布施钱财。
菩提只需要向内心寻觅,何必徒劳向外求取玄妙?
听我说偈之后依此修行,西方极乐净土就在目前。
惠能大师又说:“善知识!大家都要依照偈颂修行,来见取真如自性,直接了当成就佛道,时间不会等待人的。大家现在暂且散会,我要回曹溪去了,大家如果有疑问,就到曹溪来问我。”
当时,韦刺史、官员以及在法会中听讲的善男信女们,各自都心开意解,有所领悟,并且信受不疑,决心奉行。
◎ 《六祖坛经》第四品 定慧【回目录】
惠能大师对大众开示说:“善知识!我这个法门,是以定慧为根本。大家不要误以为定慧有别。定和慧是一体的,不是两个。定是慧的体,慧是定的用,当在发 慧的时候,定就在慧中;当在入定的时候,慧也就在定中。如果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定慧均等修持。因此,各位修学佛道的人,不要说‘先定才能发慧,或先慧才能 入定’这种分别的话。持这种见解,就表示法有二相。口中虽说着好话,心中却不存善念;徒然有定和慧的名称,却不能定慧等持。如果心与口都是善的,内与外都是一如,定和慧就能均等了。自我开悟,自我修持,不在于诤辩;如果争论先后,那就和痴迷的人一样。如果不能断除胜负之心,必将增长我执法执,自不能远离 ‘我、人、众生、寿者’四相的执着。
善知识!定慧就像甚么呢?就像灯光,有了灯就有光明,没有灯就黑暗。灯是光的体,光是灯的用,名称虽然有两个,体性本来就是同一个。定和慧也是如此。”
惠能大师对大众开示说:“善知识!所谓一行三昧,就是能在一切处,无论行住坐卧都能心行正直。《净名经》说:‘直心就是道场,直心就是净土。’不要只 在口头上说正直,心却谄媚邪曲;不要口说一行三昧而心行不直。只要心行正直,不要在一切法上有所执着。愚迷的人执着法相,执着一行三昧,开口就说常常静坐不动,不起妄想杂念,这就是一行三昧。作这种见解的人,就如同没有情识的木石一样,其实正是障碍修道的因缘。
善知识!道是要通流,为何反生滞碍呢?心不滞碍于法相,道就能通流;心若执着法相,那就叫作茧自缚。如果说常坐不动就是一行三昧的话,就像舍利弗在林中静坐,却遭到维摩诘的诃斥。善知识!还有人教人静坐,看住自己的心,观想静止,身体不动,心念不起,从这里下功夫。愚迷之人不懂佛法大意,便在这上面执 着,反而成为颠倒,像这样的人很多。如此教导别人,这是极大的错误。”
惠能大师对大众开示说:“善知识!正教本来没有顿渐的分别,只因人的根性有利钝的不同。愚迷的人渐次修行,觉悟的人顿然契悟。如果能够识得自己本心,见到自己的本性,就没有差别了。因此,立有‘顿渐’的假名。
善知识!我这个法门,自从上代祖师以来,首先建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所谓无相,就是处一切相而离一切相;所谓无念,就是虽念而不执着于念;所谓无住,就是我人的本来自性。对于世间的善、恶、好、丑,乃至冤家至亲,有言语的冒犯、讽刺,或欺凌纷争的时候,都一概视为虚空幻相,不 会想到报复仇害。在念念之中,不寻思过去的境界。如果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能断绝,就叫作系缚;在一切法上,念念不住着,这样就没有系缚,这就是以无住为本。
善知识!外离一切相,就叫作无相。能离于一切相,则自性法体自然清净,这就是以无相为体。
善知识!在一切境上,心能不被外境所染污,就叫作无念。在自己的心念上,要常远离一切外境,不要在境界上起心动念。但是,如执着于甚么也不想,把念头全部断绝,一念断绝就死,一样还要到别处去受生轮回,这是极大的错误。学道的人应该好好的想一想,如果不认识佛法大意,自己错了还罢了,却又再误导他人; 自己愚迷不见真理,又毁谤佛经。所以要建立无念为宗。
善知识!为何立无念为宗呢?只因为那些口头说见性而心犹执迷的人,在外境上仍有所念,有所念就会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就从此产生。菩提自性本无一法可得,如果以为有所得而妄说祸福,这就是尘劳邪见。所以这个法门要建立无念为宗。
善知识!所谓无,无的是甚么事呢?所谓念,念的是甚么东西呢?所谓无,就是无差别相,无一切妄见尘劳的心;所谓念,就是念真如自性。真如就是念的体,念就是真如的用。真如自性能起念,不是眼耳鼻舌等器官能念。真如本有自性,所以能随缘起念;真如如果没有自性,眼色耳声当下就会消失散坏。
善知识!真如自性随缘起念时,六根虽然有见闻觉知,但是真如自性不会染着万境而能恒常自在。所以《净名经》说:‘善能分别一切法相,于第一义谛如如不动。’”
◎ 《六祖坛经》第五品 坐禅【回目录】
惠能大师开示大众说:“这个法门中所说的坐禅,本是不执着于心,也不执着于净,也不是不动。如果说执着于心,心念原本是虚妄的;知道心念是虚幻的,所 以也就无所执着。如果说执着于净的话,人的自性本来清净,因为有了无明妄念,所以覆盖了真如本性。只要没有妄想,本性自然清净;如果起心执着于净,就会产生净的虚妄;虚妄没有一定的处所,有了执着,就是虚妄。净原本也没有形相,现在却立出了净的形相,还说这是修行的工夫;有了这样错误的见解,就会障蔽自己 的真如自性,反而被净相所缠缚。
善知识!所谓修不动心者,如果能在见一切人时,不见他人的是非善恶、功过得失,这就是自性不动。善知识!愚迷的人,身体虽然不动,但是一开口便说他人的是非长短好坏,这就与正道相违背了。如果执着于心或执者于净,就障蔽了正道。”
惠能大师再对大众开示说:“善知识!甚么叫作‘坐禅’呢?顿教法门所说的坐禅,是无所执着而没有障碍,在外对一切善恶境界不起念,这就称为坐,在内能见到自性不动,这就称为禅。
善知识!甚么叫作‘禅定’呢?外离一切相叫作禅,内心不乱叫作定。若在外境上着相,内心就会散乱;若能外离一切相,内心就不会散乱。自心本性原是清净安定的,只因遇境起念,所以内心就乱了。如果见一切境而内心不乱的话,这才是真定。
善知识!外离诸相就是禅,内心不乱就是定,外禅内定,就叫做禅定。《菩萨戒经》说:‘我人的自心本性原本清净。’善知识!在念念之中,得见自己的本性清净,精进修持实践,自然能够成就佛道。”
◎ 《六祖坛经》第六品 忏悔【回目录】
那个时候,惠能大师看到广州、韶州以及四方的学者、庶民都云集到山中来听闻佛法,于是登上法座,告诉大众说:“来,各位善知识!有关修行成佛的大事, 必须要从自性的觉悟中做起。在任何时候,念念都能清净自心,修正自己的身行;见到自己的法身、佛性,自己救度,自己持戒,这样才算不虚来此曹溪一回。大家既然都是远道而来,能够共同在此聚会,都是大家有缘。现在请各位就地胡跪,我要先为你们传授‘自性五分法身香’,接着再传授‘无相忏悔’。”大众依言,各 自胡跪。
惠能大师说:“第一是戒香,就是自己心中没有过失、罪恶,没有嫉贤妒能的心理,没有悭贪瞋忿的念头,没有劫掠杀害的意图,这就叫作戒香。第二是定香,就是看到一切善恶境相的时候,自心不会散乱,这就叫作定香。第三是慧香,就是自心没有障碍,时常以智能观照自己的真如自性,不造作恶业,虽是修行种种善 事,但心中不执着所作的善行。尊敬长上,体念下人,怜悯孤苦,救济贫穷,这就叫作慧香。第四是解脱香,就是心不攀缘外境,不去思量分别善恶,身心自在,无所挂碍,这就叫作解脱香。第五是解脱知见香,就是自心既于善恶都无所攀缘,但也不可以死守空寂,而应多方参学,听经闻法,以认识自心,通达佛法义理;待人 要谦虚和善,不妄自分别人我,从初发心一直到圆满菩提时,真如自性毫不变易,这就叫作解脱知见香。
善知识!这‘自性五分法身香’,主要是用来薰修自心,千万不能离心而向外寻求。现在我再为你们传授‘无相忏悔’,灭除三世罪业,使身口意三业得到究竟 清净。善知识!大家一起随我念道:‘弟子等,从前念、现念、一直到后念,念念都不被愚迷所污染,以前所造作的一切恶业以及愚迷等罪,现在完全以至诚的心忏 悔,誓愿都能同时消除灭尽,今后永远不再生起。弟子等,从前念、现念,一直到后念,念念都不被憍狂所污染,以前所造作的一切恶业以及憍狂等罪,现在完全以至诚的心忏悔,誓愿都能同时消除灭尽,今后永远不再生起。弟子等,从前念、现念,一直到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所污染,以前所造作一切恶业以及嫉妒等罪,现在 完全以至诚的心忏悔,誓愿都能同时消除灭尽,今后永远不再生起。’
善知识!以上所宣说的就叫作无相忏悔。甚么叫作忏?甚么叫作悔?所谓忏,就是忏除以前所犯的过失,从前所造的一切恶业、愚迷、憍狂、嫉妒等罪,完全忏除尽净,今后永不再起,这就叫作忏。所谓悔,就是悔改自己以后再犯的过失,从今以后,所有的一切恶业、愚迷、憍狂、嫉妒等罪,现在已经觉悟,完全永远断 除,更不再造作,这就叫作悔。所以称为忏悔。
凡夫愚迷,只知道忏除自己以前所犯的罪业,而不知道悔改以后的过失。因为不知悔改的原故,所以从前的罪业未能灭除,往后的过失又频频生起。既然以前的罪业不能灭除,后来的过失又再生起,如何能称为忏悔呢?
善知识!现在已经忏悔清净,再与大家一起发四弘誓愿,大家都应用心谛听:自心的众生无边,我誓愿度尽;自心的烦恼无边,我誓愿断尽;自性里的法门无量,我誓愿修学;自性的佛道无上,我誓愿成就。
善知识!大家不是说众生无边誓愿度吗?这么说,就不是我来度你们了。善知识!心中众生,就是所谓的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种种不善的心,都是心中的众生,大家应该自性自度,这才叫作真度。
甚么叫作自性自度呢?就是将自己心中的邪见、烦恼、愚痴等众生,用正见来度。既然有了正见,就能运用般若智能来打破愚痴迷妄的众生,各各自性自度。邪见来时用正见度,执迷来时用觉悟度,愚痴来时用智能度,恶念来时用善念度,这样来度心中的众生,就叫作真度。
还有烦恼无尽誓愿断,就是运用自性般若的智能来去除虚妄分别的思想心。法门无量誓愿学,就是必须见自本性,常常实践正法,这就叫作真学。无上佛道誓愿成,就是既然常能心存谦卑实践正法,又能远离迷妄而又不执着于觉悟,内心常生般若智能,真妄俱除,就能见到自己的佛性,也就能在一言之下悟道成佛。能够时 时念念修行这四弘誓愿,这就是发心立愿的法门!
善知识!现在已经发四弘誓愿了,再给各位善知识传授无相三归依戒。善知识!归依觉,就是福慧具足的至尊;归依正,就是远离尘欲的至尊;归依净,就是众生敬重的至尊。从今以后,应当称觉者为本师,再也不去归依其它邪魔外道,常常以自性的佛法僧三宝来为自己证明。奉劝各位善知识,要归依自性三宝:所谓佛, 就是觉者;所谓法,就是正;所谓僧,就是清净。自心归依觉,则邪迷之念不生,少欲知足而能远离财色,所以叫作福慧具足的至尊。自心归依正,念念都无邪见,因为没有邪见的原故,就没有人我、高傲、贪爱等执着,所以叫作远离尘欲的至尊。自心归依净,在一切尘劳爱欲的境界中,自性都不被染着,所以叫作众生敬重的 至尊。如果能如此修行,就是自性归依。一般凡夫不能理解无相归依,所以从早到晚求受形式上的三归依戒;如果说归依佛,佛在那里呢?如果见不到佛,凭借甚么来作为自己归依的对象呢?所以说归依佛反成为虚妄。
善知识!你们要自己去体会观察,不要错用了心意!经文上分明是说自归依佛,并不说归依他佛。不归依自性佛,就没有所归依处。现在既然已经自己觉悟了,你们必须各自归依自性三宝。向内要善调自己的心性,向外要恭敬尊重他人,这就是自归依。
善知识!既然已经归依自性三宝了,现在请各位再专心谛听!我为你们再说‘一体三身自性佛’,使你们都能够见到自性三身,明白地觉悟自己的真如自性。请大都跟随我念:‘就在自己的色身中归依清净法身佛,就在自己的色身中归依圆满报身佛,就在自己的色身中归依千百亿化身佛。’
善知识!色身犹如我们自己的住宅一般,所以不足以归依。刚才所说的法身、报身、化身这三身佛,都在我们的自性之中,世间上每个人都具有。只因自己的心性被无明所迷惑,不能见到内在的自性,而总是向外去寻觅三身佛,却看不见自性身中本来就具有的三身佛。你们听我说法,能使你们在自身中见到自性所具有的三 身佛。这三身佛,是从自性中出生,并不是从外面可以寻得的。
甚么叫作清净法身佛呢?世人的心性本来清净无染,一切万法都由自性而生。如果心中思量一切恶事,会产生恶的行为;如果心中思量一切善事,就会产生善的行为。如此所有一切善恶诸法在自性中,就好像天空本来常清、日月本来常明,只因为被浮云遮蔽而形成上明下暗的现象;忽然一阵风来,把浮云吹散,天空自然上 下全明,森罗万象都会清楚的显现出来。心人心性,经常浮游不定,就好像那天空的浮云。
善知识!智就象是太阳,慧就象是月亮,智能常如日月光明朗照,但是如果向外滞着尘境,就会被妄念的浮云遮盖自性,智能就不得明朗。如果能遇到善知识,听闻佛法真理,自能除去心中的迷执妄念,而内外光明澄彻,在自性中,万法自然一一显现。见性的人也是如此。这就叫清净法身佛。
善知识!自心归依自己本有的自性,就是归依真佛。所谓自归依,就是除去自性中的不善心、嫉妒心、谄曲心、吾我心、诳妄心、轻人心、慢他心、邪见心、贡高心,以及一切时中所有不善的行为;常常反省自己的过失,不说别人的好坏是非,这就是自归依。常须怀抱谦下之心,普遍对人恭敬,这就是见到自己的本性,通 达无碍,这就叫作自归依。
甚么叫做圆满报身呢?譬如一灯能破除千年的黑暗,一智能灭除万年的愚痴。不要经常回想以前的事,已经过去的事不可复得,要常思量以后的行为,念念圆明,自然能见到自心本性。善与恶虽然不同,但是本性并没有两样,这无二之性,就叫作实性。在实性中,善恶无染,这就叫作圆满报身佛。自性若起一念之恶,便 能消灭万劫以来所修的善因;自性若起一念之善,便可灭尽多如恒河沙的恶业。从初发心一直到成就无上菩提,念念之间自见本性,不失正念,这就叫作报身。
甚么叫作千百亿化身呢?如果不思量万法,自性本来就如晴空;如果对万法有了一念的思量,就叫作变化。思量恶事时,自心就能变化为地狱的境界;思量善事时,自心就能变化为天堂的境界;生起毒害之念时,自心就能变化为龙蛇的境界;生起慈悲之念时,自心就能变化为菩萨的境界;自性流露智能时,自心就能变化为 上界诸天的境界;自性迷执愚痴时,自心就能变化为下方三途的境界。自性的变化非常多,愚迷的人不能省察觉悟,念念生起恶心,所以经常在恶道中行走。如果能回转一念的善心,就能生出般若智能,这就叫作自性化身佛。
善知识!法身本来人人具足,念念得见自性,就是报身佛。从报身上思量万法,发智起用,就是化身佛。自己觉悟,自己修行自性功德,就是真归依。皮肉就是色身,色身譬若住宅,不可说是归依。只要能了悟自性中本具三身,就是认识自性佛。
我有一首无相颂,如果能读诵受持,就能使你们累劫多生以来因迷惑所造的罪业在言下顿时消灭。”颂说:
迷人只知修福不知修道,所以只说修福就是修道。
布施供养虽能得无边福,原来是由心中三恶造作。
如果想以修福来灭罪业,来世即使有福罪业还在。
只有向自心中根除罪缘,各自在自性中行真忏悔。
倘能顿悟大乘真忏悔法,去邪迷行正道就能无罪。
学道能够经常观照自性,就和十方诸佛等同一类。
我的祖师只传顿教法门,普愿大家见性同证佛体。
如果想要未来获得法身,必须离诸法相心中如洗。
努力自见性不要空蹉跎,否则后念忽断此生休矣。
若想觉悟大乘见自本性,虔诚恭敬合掌至心请求。
惠能大师说:“善知识!大家都应该读诵记取这首无相颂,并且依照此颂修行,如果听了以后能够立即见性,虽然离我有千里之遥,也如同常在我的身边一样;如果听了以后不能有所觉悟,即使就在对面,也如同相隔千里,又何必辛苦远来求法呢?希望大家各自珍重!”
大众听闻六祖大师的说法,无不心领神会,欢喜踊跃,信受奉行。
◎ 《六祖坛经》第七品 机缘【回目录】
六祖大师自从在黄梅得到五祖授衣传法以后,回到韶州曹侯村,当时并没有人知道这回事。村中有一位儒学之士名叫刘志略,对大师非常的礼遇尊敬。刘志略有一位姑母是比丘尼,法名无尽藏,经常诵念《大般涅槃经》,六祖一听,就知道经文中的妙义,于是就替他讲解说明。无尽藏比丘尼便拿着经文请问六祖。六祖说: “字我是不认识的,但关于经义请尽量发问。”
无尽藏比丘尼说:“字尚且不认识,如何能够理解经文的意义呢?”
六祖说:“三世诸佛的微妙道理,并不在于文字上。”
无尽藏比丘尼听了非常惊讶,就到处去转告里中的耆宿大德说:“这是一位有道的人,应当请来供养。”于是有魏武帝曹操的远孙曹叔良以及当地居民,都争相前来瞻仰礼拜六祖大师。
那个时候,宝林古寺自从经过隋朝末年的战火兵灾,已经成为废墟。于是就在古寺的原来基地上重建佛寺,礼请六祖前往住持。不久,宝林寺就成了一座名刹。六祖在宝林寺住了九个多月,又被恶党寻至追杀,大师就隐避在寺前山中,后来恶人又放火焚烧前山的草木,六祖勉强将身体挤进大石头的缝隙中隐藏,才得免于被 害。那块石头现在还留在六祖结跏趺坐的膝盖痕迹,以及所穿衣服的布纹,因此后人称此石头为“避难石”。惠能大师想起了五祖曾说的“逢怀则止,遇会则藏”的 话,于是就在怀集、四会二县境内隐居下来。
法海比丘,唐朝韶州曲江县人,初次参礼六祖时问道:“即心即佛是甚么道理?祈求和尚慈悲为我解说。”
六祖说:“前念不生执着,当下就是心;后念不令断灭,当下就是佛;能成就一切相的是心,能远离一切相的是佛。这个问题如果要我详细解说,纵使经过无量劫的时间也是述说不尽。听我说偈:
‘无念之心名为慧,离相即佛就是定。
定慧须均等修持,心意自然常清净。
能悟此顿教法门,由你习性所自得。
定体慧用本无生,定慧双修才是正。’”
法海在六祖的开示下豁然大悟,于是以偈赞歎说:“无念的心原来就是佛,不能觉悟而自我委屈;我已明白定慧的正因,当定慧双修离一切相。”
法达比丘,洪州地方的人士,七岁出家,常常诵念《妙法莲华经》。有一天,前来礼拜六祖,头却不着地。六祖诃斥道:“顶礼头不着地,与不顶礼有何不同?你心中必自负有一事物在,你究竟修学甚么专长呢?”
法达说:“我念诵《妙法莲华经》已经有三千部了。”
六祖说:“如果你念到一万,能领悟经中大意,而不觉得自己胜过别人,那就能和我并肩同行。你现在竟以诵经千部而自负,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失,现在听我说偈:‘顶礼本为折伏慢心之幢,为何顶礼时头不着地?心中存有我罪业即生起,无求功之念能获福无量。’”
六祖大师又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法达说:“名叫法达。”
六祖说:“你的名字叫法达,何曾通达妙法?”于是又说一偈:“现在你的名字叫法达,殷勤诵念经典不曾停息,这只随着声音空在口头诵念,必须经义明心才能号称菩萨。今日和你有这段因缘,所以现在我为你说示法义,只要信佛本无言说法,妙法莲花自然从口发。”
法达听完偈语后,向六祖忏悔谢罪说:“从今以后,我一定对一切谦虚恭敬,弟子虽然诵持《法华经》,却不了解经中的意义,所以心中常有疑惑。和尚智能深广博大,请约略为我讲说经中的义理。”
六祖说:“法达!佛法本来就很通达,是你自心不能通达;经义本来无可疑问,是你自心起了疑惑。你诵这部经,可知道它以甚么为宗趣吗?”
法达说:“弟子根性愚钝,向来只依经文诵念,那里会知道以甚么为旨趣呢?”
六祖说:“我不认得字,你试拿经本来读诵一遍给我听,我为你讲说。”于是法达就高声的诵念经文,念到〈譬喻品〉时,六祖说:“停!这部经原来是以‘佛 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为宗,即使说再多的譬喻,也不会超越这个宗旨。甚么是因缘呢?经中说:‘诸佛世尊都只为一大事因缘所以出现于世间。’所谓一大事, 就是佛的真知见。世间的人不是向外迷惑执着诸相,就是心内迷惑执着于空,如果能够于相远离一切相执,于空远离空执,这就是内外不执不迷。如果悟得这个法门,在一念之间心地豁然开朗,这就是开佛知见。
佛的意义就是觉,分为四门:令众生开启‘觉的知见’,为众生指示‘觉的知见’,令众生体悟‘觉的知见’,令众生契入‘觉的知见’。如果在听闻开示时, 便能体悟契入,就是‘觉的知见’,让本来具有的真性得以显现。你要慎重,不要用错误的知见解释经义!不要见经上说‘开示悟入’,就误以为那自然是佛的知 见,与我辈凡夫没有缘份。如果误作这样的见解,就是诽谤佛经,诋毁佛陀。他既然是佛,已经具有佛的知见了,何必还要再去‘开佛知见’呢?你现在应当坚信: 所谓佛的知见,就是你自己的心,心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佛了。因为一切众生自己障蔽了光明的心性,贪着尘劳境界,向外攀缘而内心生起妄想纷扰,甘心受尘劳的驱使而奔驰,所以才要劳动大觉佛陀,从正定中出现于世,苦口婆心地宣说种种方便法门,劝导令众生止息贪爱等妄想执着,不要向心外去妄求,这样就和诸佛没有差 别,所以说是开佛知见。
我也常劝一切人,要在自己心中开启佛的知见。但是,世间的人心地不正,愚昧迷惑,造种种罪,口说善言,心怀恶念,贪爱瞋恚,嫉贤妒能,谄媚佞言,自恃慢人,侵犯别人,损害他物,这就是自己开启了众生的知见。如果能端正心念,时常生起智能,观照自己的心性,不造恶而行善,这就是自己开启佛的知见了。你必 须念念在开启佛的知见上,千万不要自己开启众生的知见!能开启佛的知见,就是佛出世间;开启众生的知见,就是还在众生世间。你如果只是辛辛苦苦的执着念诵《法华经》文,以为这就是功课,这和犁牛爱惜牠自己的尾巴又有甚么不同呢?”
法达听后说:“照这样说,只要能理解经义就好,那就可以不必诵经了么?”
六祖说:“佛经的本身有甚么过失呢?难道障碍了你的诵念吗?须知执迷和觉悟在于个人,受损或得益都由于自己。口诵经文而心能行其义,就是能够转经;口诵经文而心不行其义,就是被经文所转了。听我说偈:
‘心若执迷被法华转,心若领悟能转法华。
诵经虽久不明经义,与理相悖成为仇家。
无所执念所念是正,有所执念所念成邪。
不论有无都不执着,永远驾御大白牛车。’”
法达听了这首偈语,不禁感动涕泣,于言下即时大悟,对六祖说:“法达从过去以来,确实未曾转《法华》,而是被《法华》所转。”
法达又再启问:“经上说:‘一切大声闻乃至菩萨,即使竭尽思虑共同测度,也不能测知佛陀的智能。’”现在只令凡夫但能觉悟自己的心性,就说是佛的知 见,如果不是上等根性的人,不免要生起疑惑诽谤。又经中说三车:羊车、鹿车、牛车,与大白牛车,究竟要怎样来区别呢?祈愿和尚再次慈悲开示。”
六祖说:“经意本来就说得很清楚,是你自己执迷而与之相违背罢了!一切三乘行人之所以不能测知佛智,问题就出在他们要去度量,任凭他们费尽心思共同推测,只有更增加与佛智距离遥远。佛法本来是为不觉的凡夫而设说的,并不是为佛而设说的,如果不肯相信这个道理,那就听任他退出会席。只是他竟不知道自己原 就坐在白牛车上,却还要向门外去别觅羊鹿牛三车。何况经文明白地向你说:‘毕竟只有一佛乘,并没有其它诸乘。或说二乘、三乘,乃至说无数的方便法门,以及 种种因缘譬喻等言词,这些法全部都是为了一佛乘说的。”你怎么不注意省察呢?羊鹿牛三车是佛所设的三乘方便法,是为昔时众生迷失实相而施设的权教;大白牛 车是佛真实说的一乘实相法,是为现今众生修持成熟而开显的实教。这只不过是教你去除三乘方便的假名而归入一乘实相的实教,一旦归入实教之后,就没有所谓的实教了。要知道所有珍贵财物全部都属于你所拥有,任由你自己去受用,更不作佛陀慈父想,也不作众生穷子想,更没有所谓的受用财宝想,这才叫作真正的在持诵 《法华经》。能够如此,就好像从前劫到后劫,手中并没有放下经卷;从白天到黑夜,无时不是在持诵《法华经》。”
法达蒙受六祖大师启迪,欢喜踊跃,于是用偈来赞歎说:
妙法莲华经已念诵了三千遍,在曹溪六祖一句下全数消亡。
不明了诸佛出世的因缘宗旨,怎么能息灭累劫以来的妄心?
羊鹿牛三车是权巧施设,初中后三善是依次发扬。
谁能知道火宅内的众生,原来一悟之后是法中王。
惠能大师说:“从今以后,你才可以被称为真正诵经的出家人。”法达从此领悟到深奥玄妙的道理,也没有停止他的课诵。
智通比丘,寿州安丰人。最初阅读《楞伽经》多达一千多遍,却不能领会三身和四智的意义,于是就来参礼六祖,恳求解说经中要义。
六祖说:“所谓三身:清净法身,是你的自心本性;圆满报身,是你的般若智能;千百亿化身,是你的修行实践。如果离开本性,另外说有三身,这就是有身而无智;如果悟三身本无自性,这就叫作四智正觉。听我说偈:‘自性本来具有三身,由三身发明成四智。不必摒绝见闻外缘,就能超然直登佛地。我现在为你说的法,你要深信永无迷惑。莫学他人向外驰求,整天口中徒说菩提。’”
智通又再启请说:“是否能请求大师为我讲说四智的意义?”
六祖说:“既然领会自性三身的意义,自然也就能明白四智的意义,为甚么还要问这个问题呢?如果离开了自性三身,而另外去谈说四智,这就叫作有智无身;即使有智,也等于无智。”
六祖又再说偈:“大圆镜智是本性清净体,平等性智的心体无所滞碍,妙观察智不假功成,不涉计度,不起分别,成所作智如同大圆镜。虽然五八两识果上转,六七两识因中转,但只转其名而非转其实性体。如果在悟道转识时,不留余情,尽管外缘繁杂多起,而心却处于定中。”
智通闻偈后立即领悟了本性四智,于是呈偈说道:
三身原来是我的体性,四智原本是明彻的心。
三身四智圆融无障碍,应物随缘任意而现形。
起心修持都是妄念动,守住也不是最好办法。
身智妙旨因师得晓悟,从此尽无染污诸假名。
智常比丘,信州贵溪人。童年时出家,志在求得明心见性。有一天,来参礼六祖,六祖问他:“你从那里来?想要求得甚么吗?”
智常答说:“学僧最近到洪州白峰山参礼大通和尚,承蒙他开示见性成佛的奥义,只是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不能解决,因此从遥远的地方前来参礼,祈求和尚慈悲为我开示。”
六祖说:“他都说了些甚么?你试着举出一些例子说说看。”
智常说:“我到了那里,大约住了三个月,都不曾得到他的开示教诲,我因为求法心切的缘故,有一天晚上,我单独进入方丈室,请他开示:‘甚么是我的本来 心性呢?’他说:‘你见过虚空吗?’我回答说:‘见过。’他又问:‘你所见的虚空有没有相貌呢?’我回答说:‘虚空没有形体,那有甚么相貌可言呢?’他 说:‘你的本性就如同虚空,了无一物可见,这就叫作正见;没有一物可知,这就叫作真知。没有青黄长短等色法的区别,但见得本源清净无染,觉体圆融澄明,这就叫作见性成佛,也叫作如来知见。’学僧虽然听了这个说法,还是不能解决内心的狐疑,所以恳求和尚开示。”
六祖说:“那位和尚所说,还存有知见在,所以不能使你全然明白。我现在给你一首偈语:‘不见一法犹心存无见,就好像浮云遮蔽日光。不知一法犹执守空知,依然像太虚中闪电。这个知见是瞬起暂现,然而却如此错认知见,那里曾了解随缘方便?你应当要能一念知非,好让自性灵光经常显现。’”
智常听了这首偈语以后,心里豁然开朗。于是也说了一偈:“无来由的生起知见,执着外相觅求正觉,只要存有悟的念头,那能出离昔时迷惑?自性中觉悟的源体,仍随知见徒然迁流。若非进入祖师丈室,依旧茫然执着两端。”
有一天,智常问六祖说:“佛陀说三乘教法,又说有最上乘,弟子不了解,愿求和尚教导。”
六祖说:“你应观照自己的本心,不要执着心性外的法相。佛法并没有四乘之分,而是人心各有不同:从目见耳闻下转诵经典的人是小乘行者,悟解佛法义理的人是中乘行者,依法修行的人是大乘行者,万法完全通达,万法具足完备,一切不染不着,远离一切法相,无一法可得,这就叫作最上乘的行者。乘是行的意思,不 是在口头上争论就能得到。你应该自己依法修行,不必问我。无论在什么时候,你自己的佛性都是来去无碍,圆通无碍的。”
智常礼谢六祖的开示,从此侍奉六祖,一直到六祖示寂。
志道比丘,广州南海县人。有一天,他请示六祖大师:“学人自从出家以来,阅读《涅槃经》已经有十多年了,还不明白经中大意,请和尚慈悲教诲!”
六祖说:“你甚么地方不明白呢?”
志道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我对这首偈语有所疑惑。”
六祖说:“你为甚么会有疑惑呢?”
志道说:“一切众生都有二身,就是所说的色身和法身。色身是无常的,有生有灭;法身是常的,没有知觉。经中说‘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不知道是那个身 入于寂灭?那个身受此真乐?如果说是色身,当色身坏灭的时候,地水火风四大分散,完全是苦,既然是苦,就不可说是乐了;如果说法身入于寂灭,那么法身如同草木瓦石一样的没有知觉,由什么来享受真乐呢?又法性是生灭法中的实体,五蕴是生灭法中的相用,一体有五用,生灭应当是恒常的。生就是从性体而起的相用, 灭就是摄相用而还归于性体。如果听任他们再生,那么有情含识的众生就不断绝也不灭亡;如果不听任他们再生,就将永远归于寂静,而与无情的东西没有甚么不同了。这样,一切万法就被涅槃所限制,生命尚不可得,还有甚么快乐可言呢?”
六祖说:“你是佛门弟子,为甚么学习外道的断常而妄自议论最上乘法呢?据你所说,就是色身之外另有一个法身,离了色身的生灭可以另外求得法身的寂灭。又推论说涅槃常乐,要有某个身来受用。这是在执着生死,贪着世间的快乐。你应当知道,佛陀就因为一切迷执的众生妄认五蕴假和的色身为自我,分别妄计一切法 为外尘,贪生厌死,妄念迁流,不知人生如梦似幻,虚假不实,枉受生死轮回,反而将常乐的涅槃看成是苦,整天忙碌地奔驰营求俗务。佛陀为怜悯这些愚迷众生,于是开示涅槃真乐的境界。是没有刹那生起的相可见,也没有刹那坏灭的相可寻,更没有生灭可灭,才是涅槃寂灭分明现前的境界。正当寂灭现前的时候,也没有甚 么东西可以让你感受到这是寂灭,这就是所说的常乐。这种常乐本来没有甚承受的人,也没有甚么不承受的人。那里会有一体五用的名称呢?更何况你还说涅槃禁伏一切法,让它们永无生命呢?这就是在毁谤佛法了。
听我说一首偈语:‘至高无上大般涅槃,圆融明净常寂灵照,凡夫愚人说是死亡,外道之人执为断灭。二乘行者视为无作,全都属于情识执着,是六十二见的根本。只是妄立虚假名目,何曾具有真实之义?唯有超越常人的人,通达一切不取不舍。因知五蕴色法心法,以及五蕴中的假我,只是外现种种色像,各种不同的音声 相,一切平等皆如梦幻,不必生起凡圣见解,也不必作涅槃理解,二边三时一起坐断。常应六根生起大用,却没有诸用的念头。分别思量一切诸法,却没有分别的妄见。纵使劫火烧乾海底,灾风鼓动诸山相击,这真常寂灭的法乐,就是大般涅槃实相。我今在此勉强形容,使你舍弃不正见解。你若不去随言生解,定能领悟少分佛 法。’”志道听了偈语之后,得大开悟,欢喜踊跃地礼谢而退。
行思禅师,出生在吉州安城地方的刘家。他听说曹溪六祖大师法席隆盛,化导无数,便前来参礼六祖,请示六祖大师说:“应当做甚么才能不落入阶级?”
六祖说:“你曾做些甚么事?”
行思说:“我连‘圣谛’也不做。”
六祖说:“那你又落甚么阶级呢?”
行思说:“圣谛尚且不做,还有甚么阶级可落?”
六祖非常器重他,于是命他作寺众的首座。
有一天,六祖对他说:“你应当教化一方,勿使正法断绝。”
行思既已承受了六祖的顿教正法,便回到吉州青原山,大弘正法,绍隆佛教。
怀让禅师,金州杜氏人家的儿子。最初到嵩山参谒惠安国师,惠安大师遣他到曹溪参学。怀让到了曹溪,虔诚顶礼,六祖问他:“你从甚么地方来?”
怀让答:“从嵩山来。”
六祖问:“甚么东西这样来呢?”
怀让说:“说是像一个甚么东西就不对了。”
六祖说:“还可以修证吗?”
怀让说:“修证不是没有,污染则不可得。”
六祖说:“就这个不污染,是诸佛所共护念。你既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印度般若多罗曾有预言:‘你门下将出生一匹马驹,纵横天下,人莫敢当。’这预言,你要默记在心,不要太早说出来!”
怀让当下豁然契会,于是就在六祖身边服侍十五年,日渐体达顿教玄妙意旨。后来前往南岳衡山,大阐禅宗顿教法门。
永嘉玄觉禅师,温州戴氏人家的儿子。自幼研习经论,精通天台止观法门。因为阅读《维摩经》,得以发明心地。六祖的弟子玄策禅师偶然相访,和他畅谈,玄觉所说都能契合诸祖的意旨。玄策问他:“仁者是在那一位老师门下得法?”
玄觉说:“我听大乘方等经论,每部都各有师承,后来从《维摩经》中悟得佛法相传以心印心的宗旨,只是还没有为我作证明的人。”
玄策说:“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还可以说有无师自悟的人;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后,无师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玄觉说:“希望仁者能为我印证。”
玄策说:“我人微言轻,曹溪有位六祖大师,各方前往参学者众,而且都是领受正法的人。如果你要去,我可以和你一同前往。”
于是玄觉就和玄策一同前来参谒六祖。玄觉绕着六祖走了三圈,振锡杖,而后站立不动。
六祖说:“出家人应该具备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从甚么地方来,为何如此傲慢无礼?”
玄觉说:“生死问题是人生的大事,因为生命无常,来去迅速。”
六祖说:“为甚么不去体会无生,来了悟生命来去本来就没有所谓迅速不迅速呢?”
玄觉说:“体认自性则自性本就无生无死,既无生死,则无迟速可言。”
六祖说:“诚然是这样!诚然是这样!”
玄觉这时才具备威仪向大师顶礼拜谢,随即告辞。六祖说:“就这样回去不是太快了吗?”
玄觉说:“本来就没有动,那有迟速可言?”
六祖说:“甚么人知道本来不动?”
玄觉说:“是仁者自心生起了分别。”
六祖说:“你已深悟得无生的意义了。”
玄觉说:“无生那里还有甚么意义在呢?”
六祖说:“如果没有意义,谁来分别呢?”
玄觉说:“分别本身也没有甚么意义。”
六祖说:“很好!请小住一晚吧!”
当时的人就称玄觉为“一宿觉”。后来着有《证道歌》,流传于世。
智隍禅师,最初参礼五祖的时候,自称已经得到佛法真传,曾在庵中长习静坐达二十年之久。六祖的弟子玄策禅师云游到河北朔方时,听到智隍禅师的声名,就到他所住的庵堂造访,问他说:“你在这里作甚么呢?”
智隍禅师说:“入定。”
玄策禅说:“你所说的入定,是有心入呢?还是无心入呢?如果说是无心入,一切没有情识的草木瓦石,应该算是得定了;如果说是有心入,一切有情含识的众生也都应该得定了。”
智隍禅师说:“我正在入定的时候,不见有心或无心。”
玄策禅师说:“不见有‘有心或无心’,那就是常在定中,还有甚么出定入定呢?如果有出入可说,那就不是大定了。”
智隍禅师无言以对。过了许久,智隍禅师问道:“禅师是嗣承那一位祖师的法门呢?”
玄策禅师说:“家师是曹溪六祖。”
智隍禅师说:“六祖以甚么为禅定呢?”
玄策禅师说:“家师所说的禅定,法身湛然常寂,性相体用一如。五阴缘起,其性本空;六尘境相,不是实有,心本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本无所住,远离住着禅的寂静;禅性本无生灭,远离生起禅定的念头。心好比虚空,又没有虚空量可得。”
智隍禅师听了这一番道理,就直接来拜谒六祖大师。六祖问他说:“你从甚么地方来呢?”
智隍禅师于是把遇到玄策禅师的前缘述说一遍。六祖说:“的确如玄策所说。只要你的心如虚空,不执着于空见;应用自在无碍,或动或静都不分别思量,忘却凡圣的差别,泯灭能所的对待,如此性相一如,自然无时不在定中。”
智隍言下大悟,二十年来的有所得心,完全无声无影。那天夜里,河北的官吏、百姓都听到空中有声音说:“隍禅师今天得道了!”
后来智隍礼谢辞别六祖,又回到河北,广开法宴,教化僧俗四众弟子。有一个僧人请问六祖大师说:“黄梅五祖的佛法意旨,到底是甚么人得着?”
六祖说:“会佛法的人得着。”
僧又问:“和尚可曾得到?”
六祖说:“我不会佛法。”
有一天,六祖想要洗涤五祖所传授的法衣,却找不到好泉水,因此就到寺后五里远的地方,看到该处山林茂盛,瑞气盘旋,六祖于是振动锡杖卓立该地,泉水立即应手涌出,积聚成为一个水池,六祖于是跪下,在石上洗衣。忽然有一僧前来顶礼膜拜,说:“我方辩,是西蜀地方的人。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希望能看到祖师传来的衣钵。”
六祖就把衣钵拿给他看,接着问说:“上人精通甚么事业呢?”
方辩说:“善于塑像。”
六祖正色说:“你试着塑一尊像看看。”
方辩一时不知所措。过了几天,他塑成了一尊六祖的法像,大约有七寸高,维妙维肖。六祖笑着说:“你只懂得塑像的性,不懂得佛性。”六祖伸手为方辩摩顶,说:“永远作为人天福田。”
有一个僧人举述卧轮禅师所作的一首偈:
卧轮有一个伎俩,能断绝百般思想,
对外境心不攀缘,菩提心日日增长。
六祖听了,就对他说:“这首偈语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心性,如果依照这首偈去修行,反而会受到束缚。”
因此,六祖为他说了一首偈语:
惠能没有什么伎俩,不用断绝百般思想,
对境时心不断生起,菩提心作么增长呢?
◎ 《六祖坛经》第八品 顿渐【回目录】
那个时候,六祖大师居住在曹溪的宝林寺,神秀大师居住在荆南的玉泉寺。当时两宗的弘化都很兴盛,人人都称“南能北秀”,所以就有了“南顿北渐”二宗的分别,而一般学者都不了解两宗的宗趣。
六祖对大众说:“佛法本来都是同一个宗旨,只是人有南北的分别;佛法本来也只有一种,只因众生的根机而有见性迟速的不同。甚么叫作顿或渐呢?佛法并没有所谓顿渐,而是因为人的根机有利钝,所以才有所谓顿渐。”
然而神秀大师的门徒常常讥笑南宗六祖:“一个字也不认识,能有甚么可以取的长处呢?”
神秀大师听了这话以后就说:“他已得无师自悟的佛智,深悟最上乘的佛法,我不如他。况且我的老师五祖亲自把衣法传授给他,难道是凭空传授的?我只恨自己不能远道前去亲近他,在这里枉受国家对我的恩宠,你们不要滞留在这里,可以到曹溪去参访,请他为你们印证!”
有一天,神秀大师命令门人志诚说:“你天资聪颖而富才智,可以替我到曹溪去听法;如果有所听闻,要好好记取,回来告诉我。”
志诚奉了神秀大师的使命到曹溪去,跟随大众一起向六祖参礼请益,但并未说明自己是从甚么地方来。那时候,六祖就告诉大众说:“今天有想暗中盗法的人潜伏在这个法会之中。”
志诚一听,连忙从大众中出来,向六祖顶礼,详细说明自己前来求法的因由。六祖说:“你从玉泉寺来,应该算是间谍。”
志诚说:“不是。”
六祖说:“为甚么不是呢?”
志诚说:“没有说明来意以前可以说是,既然说明了就不是。”
六祖说:“你的老师怎样开示大众呢?”
志诚说:“家师经常教导大众要住心一处,使成无念状态,要常习静坐而不倒卧。”
六祖说:“住心观静,是一种病而不是禅。长久静坐徒然拘缚自身,对领悟佛理又有甚么益处呢?听我说偈:‘在世时常坐而不卧,死去后却常卧不坐。这只是一具臭骨头,何曾立过甚么功德?’”
志诚听后,再向六祖顶礼,说:“弟子在神秀大师那里学道九年,不能契悟佛法,今天听和尚这一席话,已经契合本心,有所了悟。弟子觉得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希望和尚慈悲,再给我教诲指示。”
六祖说:“我听说你的老师是用戒定慧来教示学人,不知你的老师所说的戒定慧是甚么样子?你说给我听听看。”
志诚说:“神秀大师说:‘一切恶事不去作叫作戒,奉行一切的善事叫作慧,自己清净自己的心意叫作定。’他是这样说的,不知和尚是用甚么法来教诲学人呢?”
六祖说:“如果我说我有佛法给人,那就是欺骗你;只是为了随顺方便替大家解除执缚,而假托个名称叫做三昧。至于你的老师所说的戒定慧,实在是不可思议,我对戒定慧的见解又有所不同。”
志诚说:“戒定慧应该只有一种,为甚么会有不同呢?”
六祖说:“你的老师所说的戒定慧是接引大乘人,我的戒定慧是接引最上乘人。理解领悟能力不同,见性就有迟速的差异。你听我所说和他所说的有相同吗?我所说的法,不离自性,如果离开自性本体而说法,就叫作着相说法。自性就常被迷惑。要知道,一切万法都是从自性而起相用,这才是真正的戒定慧法。听我说偈: ‘心地没有过失就是自性戒,心地没有痴念就是自性慧,心地没有散乱就是自性定,不增不减的自性坚如金刚,自身来去自如皆本于三昧。’”
志诚听完偈颂后,向六祖悔过谢恩,并呈上一首偈子:“五蕴假合成幻化身,既是幻化怎会究竟?即使回向真如自性,倘犹着法还是不净。”
六祖称许说好。
六祖又对志诚说:“你的老师说的戒定慧是劝小根智人,我说的戒定慧是劝大根智人。如果能够悟得自性,就不必建立‘菩提涅槃’,也不必建立‘解脱知见’ 了。要到无有一法可得的境界,才能建立万法。如果能够领会这个道理,就叫做‘佛身’,也叫做‘菩提涅槃’、‘解脱知见’。已经见性的人,要立这些佛法名称也可以,不立也可以,去来自由,无所滞碍,当用之时随缘作用,当说之时随缘应答,普现一切化身,而不离自性,这样就可以得到‘自在神通’和‘游戏三昧’, 这就叫作见性。”
志诚再请问六祖说:“‘不立’的意义为何呢?”
六祖说:“自性没有一念过非,没有一念痴迷,没有一念散乱,如果念念都能用智能来观照自心本性,常离一切法的形相执着,就能自由自在,纵横三际十方,都能悠然自得,还有甚么需要建立的呢?自性要靠自己觉悟,顿时开悟,顿时修证,并没有一个渐进的次序,所以不必建立一切法。一切诸法本来常自寂灭,还要建 立甚么次第呢?”
志诚听后,顶礼拜谢,发愿随侍六祖左右,从早到晚不曾懈怠。
志彻比丘,江西人,俗姓张,名行昌。少年时,曾做过侠客。自从南北两宗分化弘教以来,两位宗主虽然不分彼此,但是门徒门却竞相产生爱憎。当时,北宗门下的弟子自行推立神秀大师为第六祖,他们恐怕五祖传衣法给六祖的事被天下人知道,于是派遣行昌来行刺六祖大师。六祖大师心中通彻明亮,早已预知有此事,就 先准备十两黄金放在床座间。有一天夜里,行昌潜入六祖的室内,正要刺杀六祖,六祖从容的伸颈就刃,行昌一连挥动利刃三次,都没有伤害到六祖。
六祖说:“正义之剑无邪心,邪心用剑行不正,我只欠你的钱债,没有欠你的命债。”
行昌大惊,昏倒于地,好久才苏醒过来,向大师忏悔自己的罪过,请求原谅,并表示希望跟随六祖出家。六祖就把金子给了行昌,对他说:“你暂且离开,恐怕我的弟子们知道会加害于你。再过一段时日以后你可以改换形貌再来,我会接受你的。”
行昌遵照六祖的意旨,就在当天深0夜遁逃而去。后来别投僧团出家,受具足戒,精进修行。
有一天,行昌想起六祖的话,就远道前来礼拜六祖。六祖说:“我一直都在惦念着你,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呢?”
行昌说:“过去承蒙和尚慈悲宽恕我的罪过,现在虽然出家勤修苦行,总觉得难以报答和尚的恩德,心想只有弘传佛法,广度众生,如此才能报此恩德于万一!弟子出家以来,常常阅读《涅槃经》,却不懂‘常’和‘无常’的意义,请和尚慈悲,为我解说。”
六祖说:“所谓无常,就是佛性;所谓有常,就是一切善恶诸法的分别心。”
行昌说:“和尚所讲的,和经文完全相反。”
六祖说:“我所传授的是佛所印可的佛法,怎敢违背佛说的经义呢?”
行昌说:“经中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说是无常;善恶一切诸法乃至菩提心都是无常,和尚却说是常,这就和经文相违背了,使我对这问题更加疑惑不解。”
六祖说:“《涅槃经》,我过去曾听无尽藏比丘尼诵念过一次,就为他解说经中要义,没有一字一义不与经文相契合,就是现在为你说的,仍然没有不同。”
行昌说:“我的见识浅薄愚昧,希望和尚慈悲为我详细开示。”
六祖说:“你知道吗?佛性如果是常,还说么善恶诸法,乃至直到穷尽无量劫,也没有一个人会发菩提心。所以我说佛性无常,正是佛所说的真常道理。再说,一切诸法如果是无常,那么一切诸法就都有自性去接受生死,而真常的不生不死之性就有所不周遍。所以我说一切善恶诸法都是常,正是佛所说的无常真理。佛陀是 因为凡夫外道颠倒执着无常为常,那些二乘人又执说真常为无常,如此凡夫二乘共成八种颠倒见,所以佛陀在涅槃的了义教中破除他们的偏见,从而明白说出涅槃所具的真常、真乐、真我、真净四德。你现在依经文的字句言辞而违背了经典的真义,执着有断灭现象的无常,以及固定不变的死常,而错解佛陀最后教诲的圆妙深 意,这样纵使阅读千遍经文,又有甚么益处呢?”
行昌忽然大悟,说出一首偈子:“因为有执守无常的心,所以佛说涅槃有常性。不了解方便去除执着,如同春池里捡取石砾。我现在不假任何功用,佛性自然得以显现在面前。如果不是大师相授与,我自己也无所谓获得。”
六祖说:“你现在已经究竟彻悟了,应该名叫志彻。”志彻听了,向六祖顶礼拜谢而退。
有一童子,名叫神会,是让阳姓高人家的子弟。十三岁时,从荆南的玉泉寺来参礼六祖。六祖说:“善知识!你远来辛苦了!有将根本带来了吗?如果有将‘根本’带来,就应该认得主人公,你不妨试着说说看。”
神会说:“我以无所住心为根本,‘见’就是主人公。”
六祖说:“你这个沙弥讲话怎么可以这样轻率呢?”
神会于是问道:“和尚坐禅时,是见还是不见呢?”
六祖用拄杖打了他三下,说:“我打你时,是痛还是不痛呢?”
神会回答说:“也痛也不痛。”
六祖说:“我也见也不见。”
神会问:“怎样是也见也不见呢?”
六祖说:“我所见的,是常见自己内心里的过失,但是不见别人的是非好坏。所以说也见也不见。你说也痛也不痛又是怎样的呢?你如果不痛,就和木石一样;如果痛,就和凡夫一般,会生起瞋恨心。你前面问的见不见是二边见,痛不痛是生灭,你连自己的自性都还没有见到,还敢这样作弄人!”
神会听了这一番话后,就向六祖顶礼,忏悔谢罪。
六祖又说:“你如果心里愚迷,不能见性,可向善知识问取见性之路;如果心有所悟,就是自见本性,可以就此依法修行。你既自己愚迷不见自己的心性,却反来问我见与不见。我见性,我自己知道,岂能代替得了你心中的愚迷?你如果自见本性,也不能代替我心中的愚迷。为甚么不去自知自见,却来问我见与不见呢?”
神会听了,再向六祖顶礼一百多拜,请求大师恕罪,从此服侍六祖,不离左右。
有一天,六祖对大众说:“我有一样东西,没有头也没有尾,没有名也没有字,没有后也没有前,大家还识得么?”
神会挺身而出说:“这是诸佛的本源,也是我神会的佛性。”
六祖说:“已经跟你说没有名没有字了,你还叫它作本源佛性。你以后即使有个茅蓬存身,也只是个将佛法作知解会意的人。”
六祖大师示寂后,神会前往京城、洛阳弘扬曹溪的顿教法门。着有《显宗记》,盛行于世。
六祖眼看各个宗派的人问难佛法,都心存不善,于是就把他们集合到座下,怜悯地对他们说道:“学道的人,对一切善恶念头都应当尽行除却。当善恶都不去思 量的时候,这种境界无以名之,假名为自性,这无二的自性,就叫作真如实性。在真如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言下就应该见到自己的本性。”
大家听完六祖大师的一番开示后,都虔诚顶礼,请求事奉六祖为师。
◎ 《六祖坛经》第九品 宣诏【回目录】
唐中宗禅龙元年(七○五)正月十五日,则天太后和中宗皇帝下诏书说:“朕曾迎请惠安和神秀两位大师到宫中来供养,在治理纷繁的政务余暇,经常参究一佛乘的教理。但是两位大师都很谦逊的推让说:‘南方有惠能禅师,曾受五祖弘忍大师密传衣法,是传佛心印的人,可以迎请他来参问。’现在派遣宫中内侍官薛简, 带着诏书速往迎请。希望大师慈悲,迅速来京。”
六祖接到诏书之后,上表称病谢辞,表示愿意在山林终其一生。
薛简便说:“京城里的禅师们都说:‘想要体会佛道,必须要坐禅,修习禅定功夫;如果不透过坐禅习定而能得到解脱,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知道大师的看法如何?”
六祖说:“道要从自心去悟,怎么是在坐呢?经上说:‘如果有人想从坐卧相见到如来,这就是行邪道。为甚么呢?因为如来是无所来,也无所去。’无生无灭就是如来的清净禅,诸法空寂就是如来的清净坐。究竟的真理本来无有一法可证,那里还有甚么坐或不坐呢?”
薛简说:“弟子回京城以后,皇上必定要问我,希望大师慈悲,指示佛法心要,让我能奏闻皇太后与皇上两宫,并且告诉京城中所有学道的人。这就好比点亮了一盏灯,辗转燃点百千盏灯,使幽暗的地方全被照亮,光明将永无穷尽。”
六祖说:“道没有明、暗的分别,明、暗是新旧更替的意义。说光明永无穷尽,也是有尽,因为明暗是互相对待所建立的名称。《维摩经》说:‘佛法是无可比拟的,因为没有对待的原故。’”
薛简说:“明譬如智能,暗譬如烦恼。修学佛道的人如果不用智能的光去照破无明烦恼,如何能出离无始无终的生死呢?”
六祖说:“烦恼就是菩提,并不是两个东西,也没有甚么区别。如果说要用智能的光来照破无明烦恼,这是声闻、缘觉二乘人的见解,也就是以羊车、鹿车譬喻的根机。有上智大乘根性的人都不会作这样的见解。”
薛简问:“如何才是大乘的见解呢?”
六祖说:“明和无明,在凡夫看来是不同的两种东西,有智能的人了达它的性体没有两样,这无二的性体,就是真如实性。所谓实性,在凡愚身上并不曾减少,在圣贤身上也不会增加,住于烦恼之中不会散乱,处于禅定之中也不滞空寂,不是断灭,也不是恒常,没有来也没有去,不在中间也不在内外。不生不灭,性相一 如,永不改变,称之为道。”
薛简又问:“大师所说的不生不灭,和外道所说的有甚么不同呢?”
六祖说:“外道所说的不生不灭,是以灭来终止生,以生来显现灭,如此灭还是不灭,生也只是说不生。我所说的不生不灭,本来就是无生,现在也无所谓灭,所以和外道不同,如果你想要知道佛法要旨,只须对一切善恶诸法都不去思量,自然就能悟入清净心体,澄明常寂,妙用无穷。”
薛简得到指示教诲,忽然大悟,于是礼谢辞别大师,回到京师,将六祖的话表奏皇帝。同年的九月三日,又有诏书奖谕六祖说:“大师以年老多病辞召,愿意终 身在山林中为朕而修道,真是国家的福田!大师犹如维摩诘居士,托疾居住毗离耶城,弘扬大乘佛法,传授诸佛心印,讲说不二法门。薛简回宫表奏大师所指授的如来知见,是朕积善而有余庆,宿世种下的善根,所以才能幸逢大师出世教化,得到顿悟上乘的妙理,承蒙大师法恩,当顶戴感激不尽!”同时并奉送磨衲袈裟及水晶钵,敕令韶州刺史重修寺院,赐名六祖的新州故居为国恩寺。
◎ 《六祖坛经》第十品 付嘱【回目录】
有一天,大师把他的门下弟子法海、志诚、法达、神会、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等人叫来,对他们说:“你们和其它的徒众不同,我灭度以后, 你们都是住持一方弘法教化的禅师。我现在教你们如何说法,才能不失本宗顿教法门的宗旨。说法时,应先举述三科法门,运用三十六相对法,如有出没就会落于两边,说一切法不要背离了自性。如果忽然有人向你问法,说话都要双句相对,彼此来去相互为因,最后两边的对待全部去除,更没有其它可着之处。
所谓三科法门,就是阴、入、界。阴是五阴,就是色、受、想、行、识,入是十二入,也就是外面的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和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六门。界是十八界,也就是六尘、六门、六识,自性能含容万法,所以叫作含藏识;如果起了分别思量,就是转识。由转识生起六识,出于六根门头,对外接 触六尘,就这样,十八界都是从真如自性而起用。自性如果邪,就产生十八邪;自性如果正,就产生十八正。如果表现出恶用,就是众生用;如果表现出善用,就是佛用。用自那里来呢?由自性而来。
相互对待的诸法,外境无情方面有五对法:天和地相对,日和月相对,明和暗相对,阴和阳相对,水和火相对。这是五对相对法。
法相、语言方面有十二对法:语和法相对,有和无相对,有色和无色相对,有相和无相相对,有漏和无漏相对,色和空相对,动和静相对,清和浊相对,凡和圣相对,僧和俗相对,老和少相对,大和小相对;这是法相和语言的十二对相对法。
自性起用方面有十九对法:长和短相对,邪和正相对,痴和慧相对,愚和智相对,乱和定相对,慈悲和狠毒相对,持守净戒和为非作歹相对,直和曲相对,实和虚相,险和平相对,烦恼和菩提相对,常和无常相对,悲和害相对,喜和瞋相对,舍和悭相对,进和退相对,生和灭相对,法身和色身相对,化身和报身相对;这是 十九对相对法。”
六祖说:“三十六对法如果懂得如何运用,就能使道贯穿于一切经法,而且出入不落于两边。真如自性随缘起用,和人言谈时,对外要能即于一切相而不执着一切相,在内要能即空而不执着空。如果完全着相,就会助长邪见;如果完全着空,就会增长无明。执着空见的人,有的诽谤佛经,肯定地说‘不用文字’。既然说不 用文字,那么人也不应该有语言,因为这语言本身就是文字的相。又说‘直指之道不立文字’,就是这‘不立’两个字,也是文字。又见到别人在说法,就诽谤别人所说着在文字。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执迷还罢了,又诽谤佛经。千万不可诽谤经法,否则将造下无量无边的罪业!如果外着于相,而造作有为法来寻求真道;或者到 处建立道场,而辩论有无的过患,像这样的人,即使历经多劫也不可能明心见性。只许依照正法修行,又不可甚么都不想,这样反将造成佛道上的障碍。如果只是听人说法而不实地修行,反而会使人生起邪念。因此要依照正法修行,说法不要住相。你们如果能够悟解,并且依照这样去说、去用、去行、去作,就不会失却本宗的 宗旨了。
如果有人问你法义,问‘有’,就用‘无’来答;问‘无’,就用‘有’来答;问‘凡’,就用‘圣’来答;问‘圣’,就用‘凡’来答。就这样,二边对待法的相互为因而离却二边,就显出了中道义理。像这样一问一答,其余的问题也完全依照这样作答,就不会失却中道的理体了。
假如有人问:‘甚么叫做暗?’就回答他说:‘明就是因,暗就是缘,光明消失了就黑暗。以光明来显现黑暗,以黑暗来显现光明,一来一回相互为因,而成中道义理。’其余的问题都可以这样回答。你们今后传法,要依照这种方法转相教导传授,不要失却顿门宗旨!”
惠能大师在唐睿宗太极元年(七一二),也就是后来改元的延和七月时,命门下弟子到新州的国恩寺建塔,又派人催促早日完工。到了第二年夏末,终于落成。七月一日,六祖集合徒众,对他们说:“我到八月就要离开这个世间了,你们如果有甚么疑问,须趁早发问,我当为你们解答,消除你们心中的疑惑。一旦我去世以后,就没有人教导你们了。”
法等人听了这话,都伤心的流泪悲泣,只有神会神情如常不动,也没有流泪哭泣。
大师说:“神会小师却能懂得善与不善平等,不为毁谤或赞誉所动摇,不生悲哀或快乐的情绪。其它的人都作不到这一点,你们这几年在山中都修的甚么道?你们现在悲伤涕泣,是为谁担忧呢?如果是忧虑不知道我的去处,我自己是知道要去那里的;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去处,也就不会预先告诉你们了。你们悲伤涕泣,是 因为不知道我的去处;如果知道我要去那里,就不应该悲伤涕泣了。法性本来就没有生灭去来,你们都坐下来,我为你们说一首偈,叫作真假动静偈。你们诵得此偈,就能与我的心意相同;依照此偈去修行,就不会失却宗门的宗旨。”
所有的徒众都一齐向六祖作礼,请大师说偈。偈语是这样说的:
一切万法皆非真,不要颠倒看作真。
若是当作真实看,此见完全不是真。
若能自心识得真,离了假相即心真。
自心不能离假相,既已无真何处真。
有情本来就解动,木石无情才不动。
若是偏修不动行,则同木石顽不动。
如寻自心真不动,不动自存于动中。
不动若是顽不动,无情却是无佛种。
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只要能作这样看,此见就是真如用。
告诉诸位学道人,着力必须要用意。
勿在大乘宗门下,却仍执着生死见。
彼此谈论若相契,就应共论佛法义。
所言若实不相契,也应合掌使欢喜。
宗门原本是无诤,有诤就失真道义。
固执违逆诤论者,心性便转入生死。
当时徒众听完偈语,都一起向六祖顶礼,并且都体会大师心意,人人收摄散乱的心,依照正法修行,更不敢有所诤执。大家知道六祖不能久住世间,法海上座于是再礼拜大师,请问道:“和尚灭度以后,衣法将要传给甚么人呢?”
大师说:“自从我在大梵寺说法,直到今天所说,记录流通,名为《法宝坛经》。你们守护此经,转相传授,度化一切众生。只要能依照此经说法,就叫作正法。我现在只为你们说法,不再传付祖衣。因为你们的信根都已纯熟了,决定不再存有疑虑,足以胜任弘法大事;但是根据达摩祖师传授的偈意,祖衣不应该再传。 达摩祖师的偈语是这样说的:‘我来东土的本意,是为传法度迷情。一华开展为五叶,菩提道果自然成。’”
六祖又说:“各位善知识!你们人人各自清净心意,听我说法:如果要想成就佛的一切种智,必须了达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如果能在一切处而不住一切相,并于一切相上不起怨憎或喜爱,也没有执取和舍弃的心念,不计较利益成败等事,安闲恬然平静,清虚圆融澹泊,这就叫做一相三昧。如果在一切处,无论行住坐卧, 都怀有一颗纯净正直的心,不必在道场中别有举动造作,即已真实成就净土,这叫做一行三昧。如果能够具有这二种三昧,就好像地下种子,由含藏到长养,终使果实成熟。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也是如此。我现在所说的法,譬如及时雨,普遍润泽大地上的一切生物;你们的本有佛性譬如一切种子,遇到这及时雨的滋润,都能发 芽生长。凡是承受我的旨意的人,一定能证得菩提,依照我所说去行持的人,决定能够获证妙果。听我说偈:‘心地含藏诸种子,普获法雨皆发萌。顿悟华情行持 后,菩提妙果自然成。’”
六祖说完偈语,又说:“佛法没有二法,心也是这样只有一种。佛道清净,没有甚么可以执着。你们切勿偏着‘看静’和偏落‘空心’,自心本来清净,原本无可执取和舍弃。你们要各自努力,随缘珍重!”
这时,徒众都向六祖顶礼而后退出。
六祖在七月八日那天,忽然对门下弟子说:“我要回去新州去,你们赶快去准备船只!”
大家坚决哀请挽留,六祖说:“诸佛随缘应化出世,尚且还要示现涅槃,有来必定有去,这是正常的道理。我这肉身骸骨也应该有所归宿。”
大众说:“师父!您现在去了新州,甚么时候可以再回来?”
六祖说:“叶落归根,生来本无法可说。”
大家又问:“正法眼藏传给了甚么人?”
六祖说:“有道的人得我法,无心的人自宗通。”
又问:“以后有没有事难?”
六祖说:“我灭度后约五六年时,应当会有一个人来偷取我的头。听我预记:‘取头顶戴如养亲,为了口腹代人行,遇到满字的事难,州县当官是杨柳。’”
又说:“我灭后七十年,将有二位菩萨从东方来,一位是出家人,一位是在家人,同时兴盛佛法教化,建立我的宗派,修建佛寺,昌隆法嗣。”
门人又问:“自从佛祖应现以来,不知一共传授了几代?愿请垂恩开示!”
六祖说:“应化世间的古佛,已经无数无量,无法计算了。现在只以七佛为始来说:过去庄严劫时,有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现在贤劫时,有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文佛。这就是所说的七佛。
释迦牟尼佛首传正法眼藏给摩诃迦叶尊者,二传是阿难尊者,三传是商那和修尊者,四传是优婆毱多尊者,五传是提多迦尊者,六传是弥遮迦尊者,七传是婆须蜜多尊者,八传是佛驮难提尊者,九传是伏驮蜜多尊者,十传是胁尊者,十一传是富那夜奢尊者,十二传是马鸣大士,十三传是迦毗摩罗尊者,十四传是龙树大士, 十五传是迦那提婆尊者,十六传是罗睺罗多尊者,十七传是僧伽难提尊者,十八传是伽耶舍多尊者,十九传是鸠摩罗多尊者,二十传是阇耶多尊者,二十一传是婆修盘头尊者,二十二传是摩拏罗尊者,二十三传是鹤勒那尊者,二十四传是师子尊者,二十五传是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传是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传是般若多罗尊 者,二十八传是菩提达摩尊者,二十九传是慧可大师,三十传僧璨大师,三十一传是道信大师,三十二传是弘忍大师,一直到我惠能是第三十三代祖。从上面所说的诸位祖师,都各有所禀承。你们以后也要代代相传,不可有误。”
六祖大师在唐玄宗先天二年,即开元元年癸丑岁八月初三当天,在新州国恩寺用过斋饭,告诉所有徒众说:“你们各依位次坐下,我要和你们道别。”
法海说:“和尚留下甚么教法,可使后世迷人借以得见佛性呢?”
六祖说:“你们用心听着!后代的迷人如果能够识得众生,就是佛性;如果不能识得众生,即使历经万劫,想要觅佛也是难遇难逢。我现在教你们认识自己心中的众生,见自己心中的佛性。想要求得见佛,只在能够认识众生,因为是众生迷失了佛性,不是佛要来迷惑众生。自性如果能够觉悟,众生就是佛;自性如果迷失, 佛也就是众生。自性若是平等,众生就是佛;自性若是邪险,佛也就是众生。你们心里如果阴险不正,就等于佛在众生中;如果一念平等正直,就等于众生成了佛。我们自己心中本来就有佛,这自性佛才是真佛。自己如果没有佛心,到何处去寻找真佛呢?你们自己的心性就是佛,再不要有所怀疑!心外并无一物可以建立,万法 都是从我们自心里变现出来的,所以经文里面说:‘心念一生则种种法随之而生,心念一灭则种种法随之而灭。’我现在留下一偈与你们告别,这首偈子叫作自性真佛偈。后代的人如果了解此偈的旨意,自然能够见到自己本心,自然能够成就佛道。”
这首偈是说:“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魔王。邪迷的时候,魔王住心房,正见的时候,真佛坐心堂。自性起邪见三毒同时生,那就是魔王住在心房。有了正见,三毒心自然去除,这时魔王就如实变成真佛。法身、报身及化身,三身本来就是出自一身。如果向自性中能自见三身,那就是成佛的菩提因。本是从化身而生 清净法性,清净法性常在化身中。清净法性使化身行于正道,将来报身圆满功德无穷。婬性本是由净性而生,除去婬欲就是净性身。性中各自远离五欲,见自清净本性刹那就是真佛。今生如能遇到顿教法门,忽然悟到自性,就是亲见世尊,如果想要修行寻求作佛,不知要向何处求真。如果能在心中自见其真,有真就是成佛的 因。不能见到自性而向外觅佛,起此心念总是大痴人。现在已经留下顿教法门,要救度世人必须先行自修。告诉你们及将来学道的人,不作这样的见解实在是太愚迷了。”
六祖说完此偈,告诉大众说:“你们要好好安住,我灭度以后,不可和世俗人一样地悲伤涕泣,接受人吊祭慰问时,若穿着孝服,就不是我的弟子,也不是如来 的正法。只要能识得自己本心,就能见自心本性原来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因为恐怕你们心里迷惑,不能领会我的意思,现在再次嘱咐你们,使你们能得见自性。我灭度以后,依我所说修行,就好像我在世时一样。如果违背我的教法,即使我在世间,对你们也是没有甚么益处。”
接着又说了一首偈语:“静止不动不修善,悠闲自在不造恶,断绝见闻心安静,心无拘束无所着。”
六祖说完了偈语,端坐到三更时分,忽然告诉弟子说:“我去了。”刹那间示寂了。当时异香充满室内,天空白虹连属地面,树木也变成了白色,飞禽走兽都发出了哀鸣。
十一月,广州、韶州、韶州三郡的官僚以及门下的出家、在家弟子,争相要迎请六祖的真身去供养,无法决定该往何处。于是就焚香祷告说:“香烟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大师的归宿。”
当时香烟一直飘向曹溪。十一月十三日,众人把六祖坐化的神龛以及五祖传下的衣钵都由新州国恩寺迁回曹溪宝林寺供奉。
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六祖的肉身出龛,弟子方辩用香泥涂上六祖的真身。这时弟子们忆起六祖曾经说过“取头”的预记,于是先用铁片和漆布围护六祖的颈部, 然后送入塔内供奉。六祖真身入塔时,塔内忽然出现一道白光,直冲天上,经过了三天以后才消散。韶州刺史把六祖的事迹报告给朝廷,皇上就敕令立碑纪念六祖的道行。
惠能大师世寿七十六岁,二十四岁时受五祖传衣,三十九岁时披剃受戒,说法利生共有三十七年。得法嗣法的有四十三人,其它悟道超凡的就不知其数了。达摩祖师所传以为凭信的祖衣、唐中宗御赐的磨衲宝钵以及方辩所塑的六祖法相,连同大师所用的道具等,永远作为宝林寺的镇寺之宝。流传《法宝坛经》,用以显扬顿 教禅门的宗旨,兴隆三宝,普遍利益一切众生。